慕容沣看着这等惨状,心道离杀身成仁的一天恐怕不远了。习惯性拿出衣袋中苏明远的照片端详。——只剩这唯一的一张照片了……
上次匆忙转移战地,刚下完命令后撤,慕容沣的营帐就被轰成了灰。当时沈家平叹道“好险”,慕容沣沉默地对他点点头,便又投入了战略布署。等大军转移到安全地带,慕容沣才叹了口气。
他摊开手看着刻着“明远”二字的怀表,苦笑着自言自语:“还好这个一直都带着。”
沈家平刹那间想起来,四少的营帐里保存着苏老师的来信和照片!这一毁,对四少是多大的打击!
慕容沣却是神色如常,看不出多少哀伤。但突然,他翻找起衣袋,在内衣里掏出了一张苏明远的照片。慕容沣瞬间就笑了,雪霁初晴般明朗。
沈家平心道,就知道四少在强忍心酸。
这张照片是多珍贵啊!在这胶着的惨烈战局中,慕容沣早把苏明远当成了精神上的慰藉和支撑。他要为他守住每一寸土地,如此,后方才能保障安全。
有一张总比没有好。沈家平以为没事了,耳边却不期然听着慕容沣道:“明远啊,我可不能忘了你的样子。今生若是见不到了,下辈子我也要一眼就认出来你!但愿、但愿,下辈子相遇不再是战乱时节!”
沈家平的心中涌起了悲壮却无畏的情绪——那就让我们以战雪耻换得太平天下,让后来者不用再面对这些生离死别!
这张照片现在已经磨出了毛边,但照片上的苏明远容颜未改、风姿飒飒,雪光映衬着他笑得甜蜜安然。慕容沣心道,明远,照顾好自己,要相信我们定会再见。
这是1939年9月28日的凌晨一点,慕容沣合上怀表,去赴又一场生死不明的战斗。
两个小时后,一颗炮弹在慕容沣身旁炸开,他只来得及拖着伤腿滚向一边。只听耳边轰隆巨响,慕容沣轻轻地叫了一声“明远”,便失去了知觉。
千里之外的昆明,苏明远从噩梦中惊坐而起。那是多年前的那个梦——慕容沣含着笑恋恋不舍地缓缓倒下,而苏明远靠近不得,咫尺天涯。
五天后,苏明远和学生们窝在防空洞里躲避轰炸。收音机里传来沉痛的声音:“……山东方面我军浴血奋战拼死抵抗,三万余将士壮烈殉国。在三天前的战斗中,第六军主帅慕容沣将军身先士卒,成功摧毁日军两个火力点。可惜至今,慕容将军仍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下落不明……下落不明……
苏明远眼前一花,胸口像被巨石压着一样呼吸不上来。学生们低声说着话,希望慕容沣安然无恙,能早日被找到。
苏明远勉力支撑起双腿,绕过学生,靠在人少的墙边。
谢生豪很担心他,走过来拍他的肩。苏明远回过神,对着谢生豪笑,眼睛一眨,泪却簌簌地掉了。谢生豪看着他哀痛得不能自已,只能按着他的肩膀给他力量。
苏明远便抓住了谢生豪的手,握得死紧死紧。
谢生豪徒劳地安慰他:“慕容不会有事。”心中却也知道,炮火轰炸之后,生还的可能性有多小。何况,中央甚至可能是已经找到了慕容沣的尸体,电台这样说,只为了安抚军心民心。
苏明远看着他,低哑着从嗓子眼挤出点声音,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我没事,没事。沛林只是下落不明,他答应过我,会再见的……”
会再见么?不知道。
难为了苏明远,在得知慕容沣下落不明后,并没有崩溃。谢生豪一直担心他的情绪,他却除了当时的失态,再也没有表露出半点的哀伤。教学工作依旧勤勤恳恳,待人接物也是和和善善。
久而久之,谢生豪几乎都以为苏明远忘了慕容沣这个人。——忘了也好,忘了就不会痛苦了,就能开始新的生活了。
直到有一天,谢生豪在苏明远的书柜底看到了一个大箱子。
那是1943年萧瑟的秋天,苏明远当时正在往箱子里放着信,转头对他笑得温暖,并不避讳。谢生豪看着苏明远的笑容,只觉得生活是有希望的、和平是有希望的、一切一切的苦难都是会过去的。
谢生豪扫了一眼那封得细致的信,却看到信封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五个字,他从未想到的名字竟工工整整地印在信封上——“慕容沣亲启”。
谢生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从脑子到内心都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如此震撼!——满满的一箱子写给慕容沣的一封封寄不出的信!
“明远,你这么多年得多苦?”谢生豪尽量平静地问他。
“没有。”苏明远笑着摇摇头,“我不觉得苦。”
苏明远摞好那些信,继续笑道:“你看,沛林不在,我现在也会整理东西了。”
“真的不苦?”谢生豪不可置信。
他看着苏明远鬓角被岁月侵蚀的印记,不可想象这个43岁的中年人这些年是怎么一个人扛过来的。
同一批来昆明的老师,比如自己,早已享受天伦之乐。而苏明远呢?那天之前,他还可以视慕容沣为信念。但那天之后,他竟然自欺欺人地守着一个死人、把心熬成了灰!
——这样还不苦?那还有什么苦!
“真的。”苏明远却笑得真诚,“最初,我是怕自己崩溃,一直告诉自己沛林没死来寻找精神支点。但后来,我想起我们说过的话——我在,他就在;他在,我就在。”
苏明远温暖平和地道:“我活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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