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溪点头,扶着苏晋之坐好,亲自为他穿好鞋袜。二人搀扶而行,不多时来到西边泉下。
又是魏溪亲自掬水,亲自喂他。苏晋之看看月光下少年人的脸庞,心中颇有感慨,但这次并未推拒,就着他手,将水喝**了。
夜色朗朗,月明星稀,群山的轮廓被勾勒出一道深沉的影子。苏晋之感觉四肢酸软稍解,抬头看天,仿佛在凝视那亘古不变的月色,亦像在遥远远隔重山的家园。
“师兄,你舍不得吗?”魏溪看他神色,不禁问道。
苏晋之摇摇头。
“下山真的有这么可怕?”
苏晋之依然摇摇头,抬起手,拨了拨他的额发。
那张脸**净得纤尘不染,眼中落满星光,仿佛对什么都好奇,也对什么都不怕。少年人总是这样,困在山上久了,便想下山历练,而在山下吃了苦,又想躲回山上避险。
总是喜欢行自己不知道的路,见没见过的人,喝没喝过的酒,打没打过的架。
仿佛天地之大,处处是家,生而有尽,志远无涯。
在与魏溪差不多年岁时,苏晋之也有过如斯眼光,因而他明白,山下的世界,是何其诱惑,难以阻挡。
而今的他,只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太太平平,就是一世。
这句话他常常放在口边,但今日想来,却不幸,要向相反的方向去了。
“师兄,江湖,到底是怎么样的?”
第6章 不平
“江湖?”苏晋之看看魏溪,笑,“我又没去过,怎么知道?”
“你不是医过很多人吗,总有一两个去过吧?”
他问得一脸认真,看来真是好奇得紧。
分明两个人是在逃命,听他的口气,却像是要去历险。
苏晋之不忍心拂他的意,只好道:“唔,也有那么一两个,提到过一些事。”
“那你也跟我说说嘛!”
“边走边讲。”
于是魏溪将他扶起,两人一步一停,相携慢慢走出山去。
“江湖,就是有许多练武之人混迹的地方,比如之前我们所见的片甲不留穆连钩,便是其一。”
“那家伙一看就不像好人。”魏溪撇嘴。
“他的确不是好人。十多年前杀人放火,官府还出过悬赏的通缉令。不知怎么,到今天竟然能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居然还没有捕快缉拿他。”
“是不是那谢家庄的人买通了官府?”
苏晋之摇摇头:“不得而知。世上离奇事多了,白能变黑,黑能变白,本来也不稀奇。”
“嗯,师兄你接着说。江湖上除了坏人,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名门大派,比如少林,比如武当,还有华山、雁荡、烟霞等等。这些在武林中有上百年根基的门派,是通常人们所称的名门。这些门派的子弟遍布天下、恩泽广被,深受武林人士敬仰,就是在寻常百姓中间,也是声名赫赫、威声斐然的。”
“烟霞?好美的名字。”
苏晋之点头,二人半夜出逃,又行了一阵,正是天际曙光初露,暮色将开的时候。头顶黑沉沉的墨色如同化水晕开,底下点点青白色渐渐浮起。天的尽头似有红霞渗入,朦朦胧胧的,太阳即将升起。
“烟霞派在东海一座烟霞岛上,那里可观日出紫烟、夕落红云,每日只是待在岛上,就能见到天际流云朝夕变幻,海上云霞漫天蔽日……”
苏晋之说着,微微抬眼,目光之中,仿佛映入绚烂彩霞,变幻莫测,如光耀琉璃。
“那真比我们九雁山还美!”
“景致美丽固然好,可也要懂得欣赏才有趣味。要是身在美景中,每天想着的都是蝇营狗苟之事,那就是活在蓬莱仙境,也是枉然。”
魏溪诧异:“难道那烟霞岛上的人,不喜欢这样的美景么?”
“天下门派,无不是以武艺高低、门第规模排资论辈,若是一天到晚耽溺美景,还不如去建个诗会、组个戏班,又创什么江湖门派呢?所以那烟霞派不满足于眼前苟且,执着于光大门派发扬武学,从道理上来说,也是没有错的。”
“但是?”魏溪听出他未竟的话里似还藏着什么。
“但是,凡事皆有度,任何事过分执着,到后来就会走向歧路。烟霞派也是有上百年根基的门派,门户老、规矩老,到后来难免会变得迂腐僵化。烟霞派这一代的掌门一心重振声威,在十数年前于武林上广结盟友,又是联合其他正道惩奸除恶,又是四处张榜招贤纳士。短短数年之中,竟将个百年都未足百人的海岛寒门,生生扩充至数千人规模,让烟霞派的名字从东海之滨一直传扬到漠北极地。”
魏溪听他口气嘲讽,很是不解。
他虽没有涉足武林,可那些茶馆酒肆里的说书段子偶尔还是听过的,也知道在这江湖之中,凡是豪侠之士无不以光耀门楣为荣。招贤纳士、将有本事的人聚拢到一处共谋大计,本该是对武林大有益处的事,怎么到了师兄的嘴里,好像怎么听都怎么不对味呢?
于是他问:“这不是好事一桩吗?”
“一开始的确是好事。”苏晋之点头,“可是世上坏人就那么些,这样声势浩大地去扫荡,不消个三五年,大奸大恶之徒便除得一**二净。而这烟霞派统帅之下的正道联盟刚刚尝到大杀四方的胜利滋味,又岂肯轻易放下屠刀。于是,他们也顾不得理会剩下的恶人是否重罪当诛,凡是见到有人行差踏错,便要祭出联盟的旗子来,对其大作一番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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