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我和弟弟对视一眼,在彼此面庞上都看到了不解的神色,族长带吴邪回来的当天,族里精通医术的同伴就给这孩子做了全面细致的检查,结论是除了较严重的营养不良外,他并没有任何问题:肢体健全、大脑发育良好,内脏和血液也没有问题,按理说……他不可能有什么疾病才对。
族长跑得很快,几步就冲出大宅,奔向有医生驻扎的院子。留守那边的族人吓了一跳,飞快地从族长怀中把吴邪接过去,放到病床上进行查看。
怎么样。我跨进房门时,正好听到族长发问,声音焦急,打破了他惯常的冷淡镇定。
不清楚。负责医务的几位族人摇头,手上动作不停,一些有效的常规处置迅速落到吴邪孱弱幼小的身躯上:固定肢体、接上仪器、输氧、心肺按摩……好一通折腾后,吴邪的呼吸频率终于下降,变得平稳,颤抖的身躯也慢慢安静下来,他脸上青白的色彩褪去,圆睁双眼闭拢,仿佛不堪重负的睡着了。医生长舒口气,在他床边坐下,一面查看他神情,拿捏他的体温和脉动,一面观察仪器上读出的数据,脸上露出了些许迷茫的神色。
一直盯着吴邪的族长也凑过去,弓下身子,从另一边凝视昏迷中的吴邪,眉头微微皱起,沉默而坚定地等待现场的人给他一点说法。
我想,他和我们一样疑惑这件突如其来的意外,为什么吴邪会……
情况好歹算暂时平息了,我抽空环视屋内,发现弟弟紧随我跑进来之后,一直站在门边,默默看着医师们的动作。他咬着嘴唇,眉头紧皱,看他这样,我明白他又在思索,或许……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族长。就在这时,负责的医生抬起头,对着族长道:情况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族长立刻问道。
吴邪他……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医生带着方才就出现在脸上的疑惑神色,指指仪器,又指指吴邪:他身体正常的,没有病变。
确定?
我可以根据经验判定是这样,族人肯定地点了点头,说从病理的角度分析应该如此,吴邪没有生病,但是……他顿了顿,又摇头道:当然,为了稳妥起见,我们会再给他做个全面透析检查,包括对大脑区域的深度扫描,至少排除身体本身的问题。
排除身体本身的问题……这句话说得有些微妙了,我盯着他们,在心里把这几个字咀嚼了好几遍,渐渐明白我这位精通医理的族人在暗示什么。
果然是有其他原因吗?
我转头去看弟弟,他的神情比方才淡然,眉目中的担忧却丝毫没有减少,我看到他肩膀动了动,似乎想往族长那方靠近,下一秒却又放弃了。
我知道,对于吴邪现在的情况,他一定有话想对族长说,但又不能百分百肯定,于是踯躅在进退之间。这么多年了,我比谁都了解他。
我又去看族长,他的目光始终胶着于病榻上的吴邪,并认真听着医生的话,一时无暇关注我们。于是我也走到门边,拉拉弟弟的袖子,带着他无声走出门外,来到院子当中,确保我们的对话不会被屋内的人听到时,才开口询问弟弟。
吴邪的情况,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嗯。弟弟点头,担忧地看着门扉内那灯火通明的房间,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
族长……高兴得太早了。弟弟长声叹息,看着我道:我刚才不是跟你们说了关于植物的事吗?嫁接和浸染,如今看来……吴邪刚才的发作,应该就是受到相似的影响了。
怎么说?我追问。
我还不完全确定,先等体检结果吧。
弟弟没有急于讲出他的推理,打住话题,转身朝房内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漫过一股苦涩。
这些年来,弟弟成熟了很多,一如既往的温厚雅致下萌生了一些其他的东西,让他不再有冲动或柔弱的表现,即使面对我,也始终保持着分寸和克制,像一个真正的张家人,又不像大多数张家人。我不确定这到底是他本身的成熟带来的,还是因为我当年的所作所为导致的。如果他始终对我在大院里看守吴邪时的“无情残忍”耿耿于怀,不愿再与我交心,而只是像对普通族人那样,保持着恰恰好的礼貌和疏淡,我该怎么办?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在这个庞大繁芜的家族里,唯有我们俩血脉融溶,相依为命。
曾经,我觉得他是我的累赘,很看不上他,但随着时间推移,随着我所经历的人情冷暖越来越多,特别在族长和吴邪那件事的洗礼后,我发觉自己对于“情感”的看法早已改变,情感也改变了我本身,它让我变得更像一个人。
即使我并不会公开承认,我的内心深处也已明白:我如今不再是张家的完美机器了。
弟弟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如今的我比谁都重视他,喜爱他,我希望他健康长寿,希望他永远开心,甚至希望他能回到当年那无忧无虑的少年状态,专注他的研究,不受任何外界风雨的侵扰。
只不过,这些事我都不会告诉他,我说不出口,爱这个字眼对我来说太遥远,太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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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屋内,族长恰好走到门口,抬头凝视着灰蒙蒙的天色,若有所思。我仿佛能看到时间的刀刃在他身上划下的那些血泪刀痕,看到他在痛苦的反复淬炼中一点点改变。
这三十年里,我偶尔会忍不住想:如果族长从未认识过吴邪,他会比现在过得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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