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辗转下了一场小雨,细碎且冰凉。暮色将近,闹市的喧嚣声渐渐消散。远远有人提了一盏灯过来,青年模样,面容俊秀。白衬衣的脊背被雨水打湿,他慢腾腾地在街角买了一份虾饺,抬脚走进巷子深处。
空气氤氲,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早春的茶香。青年踩着生满青苔的石阶,一步步走到尽头,在古式建筑的屋檐下停驻,收了伞。虾饺还散发着蒸腾的热气,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淡淡的香薰味儿飘了出来。
店里燃着油灯,飘飘忽忽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受惊似的熄灭。明明暗暗得看不真切,约莫是有一道人影躺在贵妃梨木椅上。黑色长袍散落至地上,腰带也不曾系,滑落间露出的白玉肌肤在黑暗中分外显眼。
青年默不作声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取了虾饺来吃。一眨眼过去了十五年,他也由当初的那个懵懂少年变为了成年人。时间在流逝的时候让人毫无所觉,在回忆时却又令人痛苦迷惘。每每看到周爷这般颓废的模样,他总会想起当年发生的事情。
那个死在剑下的男人。若他能有残魂存于世间,是不是也会后悔以自己一命换回周爷苦痛一生的决定?
“周爷……你不出去走走吗?”
周生萧从梦境中惊醒,倏然听见许延宝的话语,愣了片刻。他摇摇头,起身从柜子上拿茶盏。他的手不知为何抖了抖,那只汉代的御贡皇室茶盏便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冰冷的茶水蜿蜒流淌。他伸手想拾那茶叶,却又顿住了。
许延宝上前替他收拾了一地狼藉,又重新泡了一盏热茶端到他身边。他长叹了一口气,面色略带忧愁地望着周生萧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吧。”
他眼见周爷并没有搭理自己,对方的面容还是一如多年前般年轻,不曾有半分改变。周生萧喝了茶,净口之后翻个身,继续铺着毯子睡去了。近来他变得十分嗜睡,倒不是身体的缘故,而是时常会做一些梦。
梦的内容总是千篇一律,大抵都只有那样两三个主人公。是以往他在仙界时的往事,回忆起来大多记不得了,只有在梦境里才十分逼真,就连一景一物都清晰无比。
当年缪长风被姬巍然一剑刺死了,而他得了另一颗舍利子可以度过余生。从那刻起身体就好像开始腐烂了,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在发臭发烂。恋人的死去,他却丝毫不知。
的确应用可笑来形容。即便他是南州周爷、一呼百应、容颜不老又有何用,满身神力形同废物。他亲自去寻了姬巍然——怎么会轻易让人死掉。
犹记得那是一个雨夜。缪长风的尸体已经送去火化了,缪家正在举行葬礼。靠着一些蹩脚的灵便法术,姬巍然将这一场谋杀推到了别人身上。而他自己,却在葬礼上哭得比谁都惨烈。
周生萧应邀来参加那场葬礼。他穿着一身黑衣,在缪家无人的院子里拦住了姬巍然。他仅是定定地望着对方,沉郁的脸如看不清的浓雾。
“你为何要杀了他?”
稚嫩的少年漫不经心地低着头,声音里有一种不自觉的残酷:“他本就该死的。”
周生萧淡淡的、像是在陈述事实般说道:“其实你早就入魔了。”
“入魔又如何?”姬巍然抬起头,双眸里含着野兽般的渴求,“为你这又算什么,我才是能够与你并肩的人。缪长风他算什么东西……”
“啪!”
有生以来,周生萧第一次扇了人巴掌。少年白嫩的脸上立刻浮现了通红的五指掌印,他却嗜血般舔舐着双唇,散发着无言的诱惑:“你有打过缪长风吗?哈哈……我也有他没有的东西呢……”
周生萧不忍再看下去,他心里又一次产生了恨的情绪。他很少这样,上一次是在相隔甚远的渡河之战,才有了这样的负面情绪。
他直接把缪长风押送去了地府。重新来到这个地方,不同于上一次的大战,阎王爷亲自前来迎接,涎着脸向他问好:“周皇大驾光临地府,有失远迎啊,有失远迎。”
周生萧像提着一只死狗那样提着姬巍然,单手掐灭了他的神力。他将姬巍然丢给阎王爷,淡淡道:“把他关进十八层地狱吧,无期徒刑。”
阎王爷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老臣没看错……这应该是姬家传人吧?”
“你再看看,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阎王爷定睛一看,却发现那具身体的确只是普通人。只是灵魂被人抢占了去,而今变成了姬家传人,但却被废了神力,与凡人无异了。阎王爷当然不愿意得罪周皇,赶忙道:“敢问他犯了什么罪?老臣这就将他关押。”
周生萧漂浮在半空中,眼眸古波无惊。他想了想,说道:“他杀了我的妻。”
阎王爷吃了一惊,忙高声说:“胆敢杀了缪王,罪加一等!把他关入新开发的十九层地狱,大刑伺候!”
自那以后,世间再无姬家传人。
……
雨夜,夕色斜斜射入,最终隐灭为虚无。有余韵从旧色的青瓦白墙中透露出来,鸟啼汽鸣,像是在鸣奏不知名的哀歌。
穿着校服的初中生路过那条清幽的深巷,忍不住停驻。他面容清秀,虽然还十分稚嫩,但却依旧可见得日后美男子的轮廓。左耳有一颗红痣,精巧细致。
他望着那长巷,心里不禁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奇怪……我来过这里吗?”
他慢慢往里走,踩过泥泞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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