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时间紧迫,已由不得他细想,宫人们堪堪帮他打理停当,就有小太监匆匆来报太后驾到,请先生速速出迎。
梅长苏疾步而出,奔下殿前玉阶在道旁立好,只来得及整了整衣襟袖口,太后的仪仗已到近前。
“参见太后——”众人齐声山呼,跪倒行礼。静妃扶着小梨的手从肩撵上下来,淡淡道:“罢了,都起来吧。”
说完也不看梅长苏,径自缓步进了养居殿,梅长苏跟在后面,心中砰砰乱跳——若说这天下还有谁能令他惶恐不安的,就是眼前这位向来轻言细语,斯文温柔的静姨了。而这种惶恐不安与其说是出于畏惧,不如说是出于敬爱。他父母双亡,曾经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们也几乎都已不在,只余下一个向来最疼他的静姨,他委实不愿意将那些算计提防的手段用在她身上。这次萧景琰在朝上说了那番惊世骇俗的话,二人又和朝臣赌赛闹得沸沸扬扬,他原也担心静姨生气,但萧景琰说已和母亲谈过,叫他不用担心,他也就没再多想。如今看来,自己怕是放心得太早了些。
进到殿中,静妃自在上首端坐了,对跟进来的众人道:“你们都出去,哀家有事和苏先生说。”
养居殿的人低着头互相递眼色,无不忧心忡忡,却又不敢违抗,只得跟着慈安宫的人垂首退出。片刻后偌大的殿中就只剩下两个人,静妃不说话,梅长苏也不敢贸然开口。静妃对着他向来慈和,上次端午节去觐见她时也是笑容满面,如今这般面沉似水的样子却是头一次见。只不知她是来训斥自己几句,叫自己恪守本分别太张扬,还是干脆……要让自己离开?
离开是万万不能的,他二人走到如今这一步,除非是死,否则绝不能再分开一次。但景琰如此孝顺,真要他违拗母亲惹母亲生气伤心,他不知会有多难受……说不得,若静姨真是要赶自己走,那自己只好跪地苦求,什么都答应她便了。不能教导皇子也好,叫自己搬出养居殿不准天天和皇帝见面也好,只要不和景琰分开……静姨心慈,或许也不至于硬要斩尽杀绝。可若静姨也逼着景琰纳妃,给皇家开枝散叶,那便怎生是好……?
他实在是宿醉未消,又对着自己心中至重之人,平时的十分机变这会儿只剩下不足三分,静妃还未发一言,他已经自顾自地胡乱忧心忡忡起来。想到为难处,只觉头更加疼了,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角。
“身体不适么?”一直沉默的静妃忽然开口,梅长苏吓了一跳,抬眼对上静妃喜怒莫测地审视目光,又赶紧低下头:“回娘娘,略有些头痛。谢娘娘关心。”
静妃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过来。”
梅长苏只得走到她跟前,静妃坐着而他站着,走近了岂不是要太后仰视他?于是撩起衣摆准备跪下,静妃却抬手止住,道:“坐吧。”
梅长苏满头雾水,只得谢过坐下。静妃却又不说话了,他虽低着头,却也感觉得到她的目光似是有形有质般一直在打量自己,心中更是没底。
过了半响,静妃才徐徐道:“你脸色不大好,又说头痛,是有什么宿疾吗?”
梅长苏一怔,脸先红了——总不好说自己头痛是因为宿醉,脸色差则是因为不但贪杯醉酒,还和皇上胡天胡地以至于疲累过度……这般标准的佞幸做派,又偏偏撞在了太后驾临这天,梅长苏不禁怀疑自己的好运气怕是用尽了,今后定要加倍谨慎低调才是。
“回娘娘,没什么宿疾,只是……昨晚睡得不太好……”
静妃略略颔首,眼睛还是盯着他不放,饶是梅长苏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心性,此时对着这位从小敬重的长辈也不禁心虚。殿中安静得针落可闻,梅长苏只觉自己一生都没如此惴惴不安过,只想快些打破这叫人喘不过气的沉默,一眼瞥见几上的茶杯,赶紧斟了一杯茶双手捧到静妃面前,道:“娘娘请用茶。”
静妃接过来却不喝,随手放在一旁,梅长苏见她连自己倒的茶都不肯喝,更觉今天这事不能善了。正忐忑间,忽听静妃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时至今日,你还不肯叫我一声静姨吗?”
梅长苏大惊抬头,一时间还道自己听错了,呆呆地看着她,只见她凝视着自己,嘴角终于有了些笑意,眼中却似有泪光莹然欲坠。
“娘、娘娘说什么……?我、草民怎敢……”梅长苏脑中乱成一团,全然不知事情怎么会转折至此。
“你不必否认,景琰那傻孩子早就露出马脚啦。”静妃说着探手搭上他脉门,梅长苏吃惊过度也忘了闪避,愣愣地由她给自己把脉,呐呐道:“景、皇上他……娘娘……”
静妃却不理他语无伦次,收回手道:“你那火寒之毒竟是全解了?莫非也是琅琊阁的手笔?”
“什……?”梅长苏听她突然提起火寒毒和琅琊阁,一时未解其意,愣愣地张了张嘴。
静妃凝视着他,声音虽轻却十分笃定:“小殊,你是小殊,对不对?你模样又变了,是解毒的缘故?你这孩子,既安然无事的回来了,为何要瞒着、瞒着静姨?”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语声已带了哽咽。
梅长苏深吸几口气,勉力凝定心神,略加思索便明白了——静妃不知如何竟认出了他,只是以为他样貌全变是因为解那火寒之毒的缘故。
她话已经说到这一步,自己也不必再否认了……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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