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辛:“话不能这么说,术业有专攻,我要是跟李兄比功夫,输得怕是比这更快,本来就是我占了便宜,何来见笑一说。”
李意阑心说那是因为大师厚道,这世上恃才傲物的人从来不少,不过知辛姿态谦逊,他便也没多少不如人的惭愧,开诚布公地说:“我的水平也就这样,大师还下吗?”
知辛抬手去捡棋子,不怎么得意地乐了起来:“乘胜追击是人生快事,再下一局吧。”
有时候输赢重要,有时候心情重要,这人不以短处无谓自卑,他输得起,知辛自然也不怕赢,无所顾忌的时候其实怎么着都好。
两人分净棋子,很快又开了一局。
也许是为了不吵醒还在睡觉的人,他们交谈的声调很低,门外的寄声听不清,不过他能看出他六哥十分惬意,这点发现让寄声忽然就改了主意。
他本来的目的是喊李意阑去吃饭来着,可要是下棋比吃饭高兴,那就下去吧。
寄声自己反正是饿了,于是掉头就溜了,他素来吃饭第一积极,扒了半碗粥以后王锦官才进来,她吃饭安静而速度,也没那么多的喜好,等吴金打着哈欠进来的时候,她正好放下碗出去。
江秋萍受伤后干什么都慢,除了还在睡懒觉的王道士,他是来的最晚的一个,他没看见李意阑,随口一问发现人在下棋,当即兴冲冲地往粥里倒了点儿咸菜,端着碗就跑去围观了。
他是黎昌的大才子,对琴棋书画都感兴趣,其中以棋尤甚。可自打来到饶临以后,江秋萍忙得连棋盘长什么样儿都快忘了,这会儿一听瘾就犯了。
张潮纯粹是个老妈子,不放心他走结了冰的走廊,有样学样也跟着跑了。
吴金有点犹豫,看了看外面又去看包子烧麦,最后想起自己也看不懂,决定留下来好好吃饭。
江秋萍跑到知辛的客房,没多久看向李意阑的目光就变成了恨铁不成钢。
李意阑感受到了他的怨气,知道自己就是个摆设,干脆将席位让给了他,自己跑到知辛旁边坐下了。
江秋萍乐开了花,撂下碗就准备跟知辛大干一场,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局才过半,前门的鸣冤鼓声就阵阵而来,一众人等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史炎平反的日子。
这事李意阑交给郡守去办了,按理来说跟他们没什么交集,可一个时辰以后,却有衙役跑进后院来通禀,说是史炎在衙门外头不肯离去,执意要见提刑官一面。
这犯……不,是这人在牢里受过酷刑,已经没什么人形了,听过堂的衙差们都觉得他是个可怜人,不忍对他拳打脚踢,史炎扒着石敢当涕泪俱下,百姓们纷纷为他求情,谢才为难了片刻,还是叫人来报了。
彼时李意阑已经结束了他的浮生半刻闲工夫,正在厅里和其他人一起商议提审马仲和周蕊的细节,闻言让其他人继续,只带着寄声去了院子里。
不多时,史炎就被带了进来。
为了降低民众对官府的非议,升堂前谢才刻意叫剃头匠去牢里给史炎收拾过,人的恢复能力惊人,几日的衣食饱足下来,他身上苟延残喘之感已经褪了大半,只是仍旧枯瘦,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撂倒。
重见天日的狂喜让史炎的情绪极不稳定,走动间就已经泪流了满面,他蹒跚着停在了石桌三尺之外,然后“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用砸的力道伏地磕头,嘴里激动得话不成句,反复呢喃着“谢谢大人”。
直到现在史炎还恍惚得如同置身在梦里一样,觉得不真实,可脑子里又嗡嗡地响了那句话,从升堂时一直响到现在。
“……这可能是你这辈子,唯一一次能够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
他说了实话,然后得到了清白,可以前他说的也是实话,换来的却只是一顿又一顿的毒打,他总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史炎趴在地上,冤情过去后委屈袭来,想起这辈子已经在逃亡里耗去了大半,不由伤心得开始嚎啕大哭。
他的哭声嘶哑,钝得像是许久没磨的刀在开封那样难听,可李意阑却觉得这声音尖锐,一度扎到了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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