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禹听了,也不客气了,挟了肉吃起来,也不是他不客气,而是他实在饿。这婆婆倒心想:还真没见过像你这样能吃的囝,不过,也好,也好。
范禹一连吃了两只麦包,喝了一碗婆婆氽的菜汤,还吃下去大半个油纸包的烧肉,才想到抬眼看看婆婆。才发现婆婆也没在管他,只顾她自己低头吃饭,年长者吃起东西来都要慢些,且嚼一口东西也要嚼很久。婆婆发现他在看着自己,便说道:“你以后吃东西可慢着点。也别胡吃,别到时候身体没长高壮,反倒变肥了,跟城里有些有钱人家的老爷似的,肥头大耳,那可不妙。”顿了一顿,又说:“对了,往后每天卖这麦包卖下来的钱,你算出六份来给我,再余四份你自己留着吧,每回送了货打街上回来,自己也买一份这什么烧肉烧鸡的回来下饭。我也不能天天都往城里跑,现在呆在家里时候多了,闲下来得多看顾着些房子后头的菜地。”
范禹瞄了一眼婆婆,问:“给我?”婆婆说:“给你用去。”范禹其实根本不想推拒,因他也需要钱来买些器材,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意思伸手跟婆婆要钱买东西。他想婆婆之所以会想着把四成的钱分给他,是想着本来她三只麦包卖六个子,如今卖了十个子,那多出来的那四个就给他了。他这么想着,就跟婆婆说:“婆婆,其实这钱本都该归你的。可我想着拿它们来买些器具,那我不推辞了。还有,那边那堆三角麦能不能都给我,我有用场。”婆婆喝了一口汤,说道:“你挣的就你自己收着吧,倒是不用来跟我说。这种事,你不说出去,府衙里的人是不会来管你积了多少私财的。”
因府衙里头的人根本也没有想过他们那样的人能积下私财。赚不来这钱不说,且绝大多数的东家都只是在克扣着劳动价值,哪能都像这婆婆这样。
这么一来,每天卖那灰麦包能得一千五百个子,婆婆拿六份,他拿四份,那他就是得六百。婆婆还拿了一个更旧一点的钱匣子给他存钱,跟他说,像她这样的人家,一般那些偷儿都是不要光顾的,只藏得实点,平时莫多加倡扬,财不露白,一般就不招人盯上,不会有什么事的。毕竟城中富户也有不少,哪个不长眼的偷儿来偷他们存的那几个小钱,而放着那些大锭小锭的不偷。
他这钱一存就存了半月余,这阵子,他总是惦记着买一口磨。婆婆家厨房里的那口磨不合他的用场,口径太大,有一张圆桌那样大,且是干磨,磨些干的谷粉用的。他是想着买一口小的,约是一只呼啦圈的直径那般的口径,且得是湿磨,最好还是干湿两用的。这湿磨的磨盘得更平滑,上层磨盘得要更质地密实厚重的才行,这样才能一边磨细碎一边挤出浆来。
故而他这阵子中午送完了货、派完了包、收完了椰壳后,都会先买两只大肉包子吃,快捷地在外对付一餐,跟着便去鱼女城城东的市集转转,想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磨,发现并没有。他就想着是不是这儿的人都是不用湿磨的,只磨干谷子,而不磨浸泡后的湿谷子。那他想着婆婆以前还做米糊,也滤米浆,那她都是怎么弄的,难不成是将大米碾磨碎了,再泡米粉,跟着再滤浆?
他觉得那种程序不合理,想着或许只是这市集没有湿磨卖罢了,他还特意问了那个卖磨的,那人说他们这儿没听说过他说的那种磨。他没法子,只得问能否订做一个,那人说可以的,因他们也确有因来买磨的不同人想要的磨的口径大小及厚度、石材不同而帮人订做的情况。范禹将他要的那磨的石料选择、磨盘口径及厚度都细细说了一遍。且跟这卖磨的大叔说了谷料入口开在哪处,出浆口开在哪处,大叔细细听了去,还拿笔画了两笔。虽说见这磨这么一做有些怪异,可也没细问这些入口、出口的是做什么用的,也没问这些口径、开口的大小是不是有什么讲究在。他也没跟这大叔说这种磨叫湿磨,也没提什么“出浆口”之类的字眼。只是描述完了后,两人就用料与所耗工时议定了价钱、交货时间。范禹付了定,拿了收定金的条儿后,便推着板车走了。
范禹跟这大叔说是他东家让他来订这种磨的。他不得不这样说。他推着板车往回里走时,就在想着自己这重身份的种种尴尬。他实在觉得自己这身份在这地儿已卑微到令人发指了,就比方说,他去买个肉包子也要被那店家用愕异的眼神看上半天,就因为他经人一看就是一个囝,而这地方的囝们没有哪个说是会去买肉包子这样的东西当午饭的。他头一天买了后,因饿极了,就拿着油纸包、站在板车旁咬了那个肉包子一口,就骤然是好像一时间所有人都朝他这边看过来了似的,可能是他们都本想着他该是替他东家买的这肉包,哪里知道他竟自己吃了起来。
第二天他就换了一家包子铺买肉包,买完了后还要躲到一个暗巷里面去吃完了才敢推着板车出来,再去市集上面转。
他其实心里很难过,他从没料想到自己会有哪日在城里大街上吃个夹肉的包子也要遭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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