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珍贵。
林殊回了余庆住处,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整整一天滴米未沾。
傍晚李修一见林殊还没有出来的意思,让厨房备了些清淡之物,直接让云泥破门。又嘱咐别让其他人靠近,自己端着托盘走了进去。
一眼便见那呆瓜坐在书桌前,眼睛也没有焦距,不知道看着哪里。
李修一丝毫不怀疑这死脑筋的人就这样坐了一天一夜。
将托盘放在桌上,李修一俯下身子,伸手在林殊面前晃晃:喂,好歹吃点东西,你要饿死了我可怎么给你家秋心交代。林殊恍恍神,眼神慢慢找回焦距,像才看到李修一,又顺着李修一的手看向那托盘。
那是个连年有余的剔红托盘,雕着莲花鲤鱼的精致图样,几朵莲花中心处,搁着几个秋葵绿的碗碟,大小正好嵌在该是莲蓬的地方,真真是巧夺天工,那几个碗碟虽无什花色,但色泽明艳却又不轻浮,轮廓明晰而又不尖锐,让人看起来也心生喜爱。碗碟里是一碗粥,几碟酸菜萝卜之类。虽则如此,那粥里的米,粥里的蛋花,说不得又是怎么样的不简单,那酸菜那萝卜,指不定又是怎么样的花样道道加工而来。
以前林殊都觉得这些是理所当然。
然而现在那脸色就像看见了世界上最致命的毒药。
也知道,贵贱有别,没傻到认为百姓吃不起菜可以吃肉,却没有想过,这个简简单单的别字,竟是如此残酷一字万命
也知道,万里县受灾严重,百姓流离失所,殒命者上千上万,却没有想过,这个轻飘飘的数字,竟是如此沉重,每一个数,都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也知道,官员们中饱私囊,洪水甚至受到期待,因为它代表着朝廷又要拨钱下来,却没有想过,这些亮光闪闪的银钱背后竟全是深深的血垢和着泪粘在手上洗都洗不掉
林殊动了动唇,声音嘶哑:你拿走吧,我没胃口。
李修一回身关上门: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径自回到桌边坐下:这次上面派人来就是要好好治一治水。言下之意,怕不止治水,还有治人。
林殊虽纯,却也不蠢,他讶异的看向李修一。正要询问,李修一却抢先道:你先把东西吃了吧。说罢将碗筷拿出来塞进他手里。林殊无奈,几口吃完。抹抹嘴,却又继续陷入了沉默。良久才道:你是故意的吧,是谢大人让你这么做的?
李修一深望进林殊眼底,这人剑眉星目,形容俊朗,平时却带三分呆气。如今这呆气就像花萼,一一成熟凋垂,露出了里面未被人知的锐利和决绝。
李修一看着他的眼,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一字一顿道:和谢西风无关,我自己想让你知道。
为什么?
因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可是我父亲
把碗碟收回托盘上,李修一道:那就要看你的能为了。
眼前熟悉之人,真话几何?真心几何?
相对默然。
第九章
使人成长的不是岁月,而是岁月里那些经历。
如果遇见刻骨铭心之事,人,可以一夜成熟。
仿若一场风雨之后,所有花苞刹那绽放,将艳绝挥霍到极致。
可又有谁知道,这绽放背后,究竟是喜悦,还是无奈?
林献寒窗苦读三十年,从一个小门小户的小家子,变成县里第一个举人大老爷,又蝇营狗苟二十年,从一个从七品的小吏,爬到正四品的道台位置,那些辛酸和付出,那种无可依傍的凄楚,不是一步步苦过来的人,根本无法理解。豪门旧族嘲笑他穷酸,旧日亲友责怪他忘本,他又有何办法!他不过是个光杆道台罢了!难道胳膊还拧得过大腿么。
可这些嘲笑指责又只能生生受着,还不是打掉牙往肚里咽,胳膊折了往袖里藏。
这次治水都是他全程陪同上面来的戚大人,难道没有自己的小九九么,这戚奉中可是戚家人,就算是个草包,那也是妆花锦裹的草包!若能和京城的人搭上线,纵使自己没得到好,至少也能给儿子创造机会。这也是他故意引导儿子和沈家小子交好的缘故。
他最近却觉得自己儿子变了。
如封存已久的宝剑,忽的一声清吟,便出了鞘,开了锋,气贯长虹。可具体有说不出哪里变了,明明仍是跟在自己身后应酬周旋,寒暄委蛇。可偏偏就觉得不一样了。
然而他可没心绪来关心儿子那些少年烦恼,他有更重要的事。
这日戚大人约他说是共商大事。
他不看好戚奉中,这人纯粹是个下半身色胚,除了玩女人玩小倌干不成什么事。
但他偏偏姓戚。
林道台匆匆走过垂花门,绕过插屏,走向戚奉中书房,正要打起帘子却是里面先把帘子掀了开来,出来个伶俐清秀的少年,柔情绰态扶风摆柳,一看便知是靠屁股吃饭的货,这少年请个安退了出去。林道台不禁摇了摇头,若不是那谢西风油盐不进不声不响,他怎么沦落在这色胚身边鞍前马后。
林道台进去和戚奉中寒暄几句,戚奉中遣退下人,凑进林献道:我想这山南能和我共进退也就你林大人了。林献心中咯噔一声顿感不妙,面上却露出诚惶诚恐不胜荣幸的表情,戚奉中满意到:兹事体大,关系到宫中,我给你说了也不懂,我就给你提一件事,这谢西风怕不是表面这么简单。搞不好,我们都得交代在他手头!
林献面色微动,心知自己是没有退路了,便道:还请戚大人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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