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刺似乎不见了,他的眼前,只有贺紫薇趴在他身体时的模样,那张脸,与五年来一直晃动在他生活的每个缝隙角落的脸重合。
明明,从小到大,没有人对他,像贺紫薇对他一样好。
可他对很多人好过,唯独对贺紫薇不好。
开始时想摆脱他的纠缠,慢慢的接受了这份纠缠,最后习惯于这份纠缠。
习惯,是潜伏期特别长的凶猛蛇毒,或许藏着一辈子也不会毒发,或许在频繁的瞬间深入骨髓,无可救药。
玻璃门缓缓打开,实习医生与几个小护士推着一张床走出来,床上的人影他看不清楚,世界已经完全交融在一堆方形圆形的马赛克图案里。
江名然抱着自己的膝盖,前额抵着十指交叉的双手拇指,一抹脖子,没摸到护身符,只有细细的红绳拴着的戒指,才想起他把护身符送给了林湛。
银色的戒指,“rever love”,w,薇与然的首字母——永远的,承诺。
江名然紧紧的握着戒指,闭上眼睛,按着戒指捂住胸口,默默吟诵圣经的初章。
人生第一次,想要向神祷告,因为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喂。”有人踢了踢他的脚尖。
一瓶矿泉水,递到江名然的面前。
江名然睁眼,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穿着白大褂,一只手解着口罩。
“小悦……”江名然微微扯动唇角,可他做不到,在妹妹面前,他也没有办法做到稍稍逞强。
“连环车祸伤者人数太多,我今天没排手术,被临时调过来帮忙,”谢悦拿着口罩,坐在江名然旁边,“听急诊刘主任说,有个伤患,一点外伤都没有,放s,he科给的报告,却是非常严重的脑淤血,我从没有见过这种神奇的案例,就去看了看。唉……紫薇哥的脑子,伤的实在是……太严重了。”
谢悦是脑科医生,判断紫薇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好。
江名然感到恶寒袭来。
“你放心,我老师人在海都,应该会跟着救援直升机一起过来。贺家是我老师研究项目的投资方,为了他的实验经费,他老人家使出师n_ai的拼劲儿,也得把他的财神爷爷救活。不过,紫薇哥伤的是脑子,活着虽然是没问题,可能会弄个半身不遂,痴呆健忘也说不定。”谢悦见江名然不喝,自己把矿泉水拧开,啜了一口。
江名然稍稍的放心,谢悦的老师,是世界知名脑外科专家。
恍惚的心,忽然有了底。
谢悦把矿泉水放在墙角,“你刚刚失魂落魄的模样,我第一次见,原来你真的喜欢上贺紫薇了,也会为情爱所牵绊。我其实我更好奇你,你会给我一个怎样的反应,江名然?当年哥哥死的时候,你的反应那么j-i,ng彩,j-i,ng彩的连我也差一点就相信了。都说哥哥是演艺圈的光芒,我觉得你才是。这么多年,你在我面前,演的不累吗?”
江名然有点惊讶,但却没有惊讶太久。
林湛曾指着谢悦与他说,说这个喜欢吃木奉木奉糖的小姑娘,总有一天会长大,长成一个恨他到极致的大人。
他当时不信。
如今,林湛的话似乎应验了。
“疼吗?失去所爱的滋味?有心无力的感觉,舒服吗?”谢悦翘起嘴角,伶俐的大眼睛里露出凶狠,“告诉你,贺紫薇手术的后遗症的风险,超过百分之八十,换句话说,他一定会失忆,忘了你,永远把你当个陌生人!你们的生活将不再会有交集,这比让你死还要痛苦。这就叫……报应。”
小姑娘也哭了,用白大褂的袖子擦眼泪。
“对不起。”江名然抬手,下意识的想要安慰。
谢悦避开,一边啜泣一边说,“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不配跟我说对不起!江名然,我恨你,我恨你们。要不是林湛换了我哥的酒,我哥就不会出事,更不会自杀。警察局笔录的时候,林湛说是哥哥自愿喝的,你竟然还站在林湛那边,为他作证!我哥难道明知酒里有药,还喝下去?你当我哥哥是傻子吗?”
“我没说谎。”江名然苦笑一下,“摄像头记录的,不是全部的真相。”
“你还狡辩!你包庇林湛,为了林湛,你背叛哥哥,枉哥哥从小把你当兄弟一样好……连你爸你妈都不要你,除了哥哥,这世上,谁会跟你做朋友!”
谢悦把口罩扔出老远,她的声音引来很多人围观,连贺醒都紧蹙着眉峰,向角落投望一眼。
江名然缓缓低下头,“不关林湛的事,全是我的错。”
“谢悦,你在干嘛?”有医生走过来。
谢悦抽抽鼻子,“没干嘛,心情不好,找个人撒撒气。”
“救援直升机到了,”医生说,“太拉风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谢悦直奔电梯,“代我跟老师问好。”
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又响起,江名然没见手术室的开门,病患一定是走了其他的路。
他走到窗户边,仰脸看起飞的直升机。飞机突破云层,翱翔湛蓝天际。他自己都觉得奇怪,谢悦对他说这些伤人的话,他却并没有觉得多么难受。
时间能冲淡一切,美好总会取代伤痛。
这一刻,他清晰的明白,他与谢骏,彻彻底底的结束了。
贺醒签完一摞转院材料,军靴踏着白瓷地砖,错过瑟瑟发抖的实习医生,径直走到窗前。
作为跨国集团的最高决策者,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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