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多年未到,蝶舞楼前倒仍是当年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盛况。马车停下,天风丑先跳下车去,伸手扶雨扶风下车。事实雨扶风当然不用人扶,但大爷们就得有这个款儿。我跟在雨扶风后下了车。仆役驾车驶去一边,雨扶风当先迈步进楼,天风丑和我跟随其后。事到如今,我也就豁了出去,一切听天由命了。
三年多了!在这等风月场,三年差不多就是一世。蝶舞楼几乎全班人马都已换过,连迎门的伙计都已不认得我。一叠声的“三位爷请”,把我和天风丑都当了大爷。自是因我们除了走在雨扶风身后外,衣衫饰物都没有丝毫下人味儿。而多人走路,有先有后也是正常事。
雨扶风随手赏了伙计块碎银,说:“我们是来赴徐二爷的宴的。”
伙计脸上的笑容立刻更浓,腰亦弯得更低:“哟!那您定是雨大爷啦!怎么这么久不见到敝楼来?敝楼原来侍侯过大爷的哥儿没有不惦记您的呢!”看来雨扶风三年前来苏州,亦是蝶舞楼的豪客。我当然相信没人能忘了他。他不仅囊中多金,榻上亦无人能承受。
长清的宴设在三楼的雅座包房。除了主人,还有两位陪客。我都看着眼熟,却想不起名字了。应是当年在徐府时见过的,是长清的朋友吧。我落后一步,跟在天风丑肩后。雨扶风笑吟吟地跟长清和两位陪客招呼,听来大家都认识的。
一翻扰嚷,寒暄见礼后,一位被唤做“刘兄”的陪客才发现有意落后的天风丑和我,道:“哎呀!雨兄怎么还不给我引介一下这两位年轻世兄?”他也是把我们当成雨扶风请来的陪客了。另一个姓吴的客人打量我几眼,目中微有疑惑,不知是否亦是看着我眼熟?我微垂着头不敢则声,长清若有所思,一时没注意到我。
“什么‘世兄’,刘兄不要太抬举他们了。这是兄弟家里的两个孩子,都跟了我多年的。风丑,紫稼,过来见过三位爷。”雨扶风从容道。天风丑应声上前,不卑不亢地欠身施礼。长清听到“紫稼”两字就是一呆,我行礼时也没有反应。刘、吴二人更是明显感觉意外,尤其是对我,一时不知当否还礼,都只胡乱地点首应声。我就知原在徐府时曾见过这两人,此刻他们该是已想起了。
厅中出奇地沉默了一阵,还是长清首先长叹了一声,目光复杂地望着我道:“紫稼都长这么高了!我差点儿认不出呢。”
“真的,换上这样一身衣服,乍一见我还当是哪家的贵公子呢!”吴姓客人恢复仕绅气派,矜持地拈须说道。
刘姓客人亦凑话道:“是啊!要不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嘛!”
他们看我的目光又恢复到三年多前的样子。我心中一阵不自在。这种目光,我原本是熟悉的,但如今却久违了。那是种欣赏珠宝珍玩的目光,仿佛我是件死物。即使在榻上,把我压在胯下时,我亦不曾在雨扶风眼中见过同样的目光。我垂下头去,免得他们发现我的不自在。耳中听得雨扶风淡然道:“这可不只是衣装的过。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况紫稼原是极聪明的孩子,三几年功夫怎会不大变样呢。这两个孩子,一文一武,都是兄弟的得意弟子,可从不把他们当娈童看的。”
天!雨扶风这话不会只是说说的吧?想起他从没有那种眼光的事实,我真盼他这话是当真的。侧目看天风丑时,却见他一面漠然,似乎知道我在看他,口唇微动,以仅能我听到的悄声道:“可惜到榻上时,就不当我们是得意弟子了!”那语气与其说是不以为然,倒更象是取笑。我忙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徐长清看着我,欲言又止。三年多不见,他似乎老了好多!希望不会完全是因为我吧?但看他望我时的复杂神情,可知雨扶风说他会后悔的话并没有错。想讨我回去多半也是不假。但雨扶风既表示我是他的“得意弟子”,讨我回去的话他大概一时也说不出口了。我倒有些可怜起他来。
这席酒也不知是怎么吃的。席上各人说些什么我都没有听进耳,眼中只晃着长清花白了的头发和投向我的复杂的眼光。连行的酒令也没有往心里去。不过看众人的反应,倒也没有出大庇漏,没砸了雨扶风派我做他文事上的得意弟子罢?
盼到席散,一行套着下楼,我和天风丑随在最后,前面雨扶风和徐长清这主人殷殷话别,忽然背后传来一声颤呼:“紫稼!”我的天爷!这声音一入耳时,我便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儿,这……这不是媚香吗?原是我在楼中时最要好的兄弟!我车转身。
不知从哪个房中跑出来、呆然立在我身后的,正是苏媚香!我永远认得他!虽然他身上的衣裳旧了,当年珠圆玉润的脸庞也憔悴见老得多了,我仍是一眼认出了他。不用他多说一个字,我就已知是什么一回事。来前我还担心今后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已经都发生在媚香身上。媚香只比我小一个月,在这一行中,早已“人老珠黄”了。媚香一向会打扮,胡须拔却了,脂粉亦上得恰到好处,但在灯光之下,还是不难看出痕迹。
“直娘贼你个……”廊下一间小房冲出个粗横汉子,一手抓去媚香手臂。廊下的房间一向都是不再被客人喜欢、身价最低的哥儿陪酒的地方。当然,蝶舞楼毕竟是第一流的风月场,身价再低的哥儿亦要比起那下一等的相公院相公身价高些,但媚香怎至于就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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