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子把小鹿接回来。程廷礼稳住立场,坚决不允,因为知道小鹿像他爸爸,总憋着要死。他怕小鹿在寻死之前,会拉了儿子做垫背。
程廷礼回了张家口主持军务,大少爷病病歪歪的也跟了去,不是为了给老子帮忙,而是想把小鹿硬给闹回来。程廷礼不搭理他,于是他闹了一个多月之后,也就渐渐的闹不动了。
他换了策略,想要偷着去日本,结果在临行之前被程廷礼发现了,程廷礼二话没说,直接把他那张脸抽成了花瓜。先抽,抽完了再讲道理,讲做老子的是如何不容易,做儿子的是如何不懂事,大少爷挨了顿揍又挨了顿骂,一生气,头疼病又犯了,躺在张家口起不来床。
正当此时,程廷礼收到了日本来信。那信是他的一位日本朋友邮寄来的,先前他拜托朋友关照监视着小鹿,这朋友说到做到,如同执行任务一般,果然定期发出了汇报信件。
在信中,日本朋友说小鹿已经进了一家预科学校学习语言,成绩是相当的不怎么样,同时在一个月内,和班级里的所有青年全打过了架。学习的成绩不好,打架的成绩却是很妙,居然保持了全胜的战绩。照着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小鹿在成长为战神之前,怕是就要被学校开除出去了。
程廷礼和儿子一起读了这封信,两人都很诧异,因为感觉小鹿的脾气似乎不该有这么暴躁。
一个半月之后,第二封信又来了。据信上的内容看,小鹿已经从校内打到了校外。日本朋友用中文写信,写的有点词不达意,说小鹿“打了一条街”。程廷礼对着这一行字思来想去,不知道小鹿到底是和一个人从街头打到了街尾,还是一个人对战了整条街上的居民。
及至到了第三封信,日本朋友对小鹿做了一点客观的分析,说小鹿总怀疑自己是“受迫害的”,似乎是有必要去医院的精神科看一看医生了。
大少爷看前两封信时,还只是感觉不可思议,如今读到第三封信,他忽然就难过了,因为那日本人显然认为小鹿是疯了,可他知道小鹿不是疯,小鹿大概只是心里憋屈,小鹿那天晚上那么乖,给自己铺床,伺候自己睡觉,结果自己可好,竟是一脚把他踢成了断子绝孙。
大少爷开始等待第四封信、第五封信。
从信上,他得知小鹿从预科毕业了,日本话没学会几句,打架的功夫倒是见长,然后他进了日本近卫步兵的一支联队,又实习了几个月。在预科里,是他打别人;如今进了军营,换成别人打他。但是勉勉强强的,他活着出了联队,还是进入了陆士。
小鹿就这样度过了他在日本的第一年。
第二年,他的情绪似乎是平和了一些,但是看那信件字里行间透出的意思,显然还是有点“与众不同”——往好了说,他是与众不同;往坏了说,那形容词可就多了。
第二年过了一大半,在初秋时节,日本军队在沈阳开了枪,九一八事变爆发了。
日本军队很快占领了东三省,并且虎视眈眈的盯上了热河。全中国都怒不可遏的沸腾了,程廷礼把派去日本的青年们也全撤了回来,唯独不带小鹿。小鹿给他连来了三封信要求回国,他也还是不许。
东北打仗,战火还没有烧到察哈尔。程廷礼稳坐江山,并未乱了方寸。不能让小鹿回来,他想,不把这两个孩子分开个三年五载,他不放心。横竖小鹿在那边有人照顾,虽说两国开了战,但是只要小鹿的人身安全能够得到保证,国家大事和他个小毛孩子也没有多大关系。
程廷礼盘算好了,为了儿子,他那一颗心硬如磐石一般,风吹不动、浪打不碎。
如此,转眼间又过了一年。
如果可以的话,程廷礼愿意让小鹿长长久久的在日本住下去,不为了让他求学,只图他饶自己儿子一条活命。然而在第三年的春天,日本方面传来消息,说小鹿不守纪律,而且是冥顽不灵、屡教不改,故而陆士决定将他开除。
☆、第三十九章
在这一年的五月时节,小鹿毫无预兆的回国了。
大少爷知道他会在这一阵子回来,可具体会是哪天,却是一直没有准信。程廷礼贪恋繁华,常驻了天津,于是大少爷留在北平,继续充当父亲的驻平总代表,同时还兼任了察哈尔省的禁烟局局长。禁烟局说是禁烟,其实是打着禁的旗号,垄断了烟土行业专买专卖。这是个暴利的买卖,程廷礼靠着它给自己贴补军饷。大笔的银钱在别人手中流动,他不放心,非得自己的亲儿子上阵才行。
大少爷依然保持着爱说爱笑的性子,会玩会闹,同时心里十分的有数。少年时代他玩够了,“玩”这件事被他看穿品透,已经不能再动摇迷惑他的心智。所以像他老子伸出去的一支交际花一样,他一手攥着银元,一手攥着人脉,虽然还只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但在程廷礼的军队里面,已经能够说得上话了。
程廷礼一直张罗着给他娶一房正经太太,不为别的,为了让他传宗接代。程廷礼不显山不露水的经营了这许多年,已经积攒下了金山银山。这么大的家业,大少爷躺着花、花一辈子、都花不完,没有继承人怎么行?
然而大少爷支支吾吾的始终不肯,不肯的原因,当然是为了小鹿。
他知道小鹿总有一天还会回到自己面前,那个时候自己若是妻妾成群儿女满堂了,小鹿得是什么心情?小鹿的心里,怕是要苦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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