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桃以为季淮是介意他睡在院落里,为难着开口:“也不算……”
“……”
“我睡树上。”陶桃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夜里四皇子若是不舒服,只管喊我。”
“树上?”季淮有些懵,“桃树?”
在季淮脑子里,桃树不如别的书那么高大,若是个孩童还好。陶桃一个少年,除非轻的像杆子,不然怎么睡在树上。季淮心想,莫不是在唬他。想到此,季淮不免心里塞涩,他对这个少年或许过于苛刻。
而他不晓得,陶桃本就是桃花仙,睡在桃树上再舒服不过。
两人就此沉默下来,陶桃趁机倒了一杯热水给季淮,揪着他的衣袖,将水杯轻轻递过去。他不敢直接触到季淮,即便季淮现在只是个凡人,但在陶桃心里,他始终是不可触碰的。
“我还有一块玉佩,你明日去典当了它,去买张床。”
陶桃是知道季淮的玉佩的,他有两块,典当了其中一块,留下这块他时常拿在手里搓`揉,很是惦念的样子。
“不用,我会赚钱。”陶桃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往季淮手里一放,自个儿的手有分寸的没有碰到季淮的手,语气欢快道,“后山好多草药,我往后能采药卖钱。四皇子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都和我说就好。”
可这番话却像是踩到了季淮的心底,针扎似得。
他皱起俊逸的眉目,别过脑袋,将荷包丢还给他,生硬着说:“我不用你养。”
陶桃没想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语塞,不知所措地捏紧衣摆。也后知后觉地明白,季淮即便落魄,也还留着皇子的尊严。被自己的父皇丢弃在这山野间等死已是丢脸至极,偏偏他又是被亲兄弟害瞎了双眼,现下连度日都要靠一个仆人来养。
他此后半生,定然足足像个废人。
陶桃抿紧了唇,眉梢里都带着歉意,明明他想说的并不是那种意思。然而季淮看不到,只当是自己的话说的陶桃无言可对,他挥了挥手,让陶桃出去。
陶桃像得了大赦,忙不迭的就出了屋子。
外头清冷,月亮高悬在头顶,说不出的静谧幽凉。
屋里的季淮还是在咳嗽,入不了睡。
今夜他咳的特别厉害,噎着喉咙地抽气,像是要把骨架都咳散。季淮知道,自己大概已经病入膏肓。
陶桃担心地在门外来回踱步,时不时地从窗户往里看一眼。却见季淮靠坐在床上,没几下就俯身呕了一口血。
月光隐隐下,那口血迹黑的似墨。
季淮出生那一日,疾风急雨,吹倒了皇宫内的数十颗柳树。他的母妃连看他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就生生疼断了气。幼小的他浑身发紫,一声不吭,仿佛一个死婴,宫女纷纷惊恐,没人敢靠近他。
若不是r-u娘不忍,用力拍打了他两下,令他哭出声来,怕是今日也就没有他季淮这个人了。
由此,父皇将他视为灾星,不闻不问。
自小,身边就没人愿意接近他,唯有他的胞兄偶尔照料他,派人送些吃的用的给他,但也不会亲自来看他。
而季淮不知道是怎么,越是不遭人待见,便越是优秀。五岁就能熟读经文,八岁竟能提笔吟诗,虽不曾受教过武学,却能上马拉弓,稍稍提点便能自学成才。
虽与胞兄见的不多,可季淮执意认为,胞兄与别人不一样。只因他们是同母而出,所以季淮心想,胞兄一定是真心待他好的。
可这份心思,也很快就被泯灭了。
那一日,胞兄与父皇踏着闲散的步子来武场,无意间瞧见季淮拉弓百发百中。
皇帝不禁驻足,让季淮又拉了几次弓给他瞧瞧。眼里头,都是藏不住的夸奖。皇帝年轻时也素爱s,he箭,季淮正巧投了他的心意,也不知道是哪个作死的小太监恭维道:“四皇子的箭术像极了陛下年轻时候的风范。”皇帝听了,目光在那靶子上的红心注视许久,然后满意地开怀大笑,赏赐了季淮一套尚好的弓箭。
彼时的季淮尚且年轻,心思单纯。他从未受过父皇的宠爱,喜出望外间抬头看向胞兄,却得到一个冷如冰霜的视线,充满着不屑与嫌恶。
此后,胞兄再来没令人送过东西来。
在季淮二十岁那年,边境遭匪寇侵犯。皇帝见他武学比其他皇子出色,便命他领兵出征。季淮正好无心留在皇宫,便去了。他在边境风吹日晒三年,几次赴死历险,终于击退了匪寇。
一战成名。
那或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万民追捧,连皇帝都对他青睐有加,兄弟姐妹纷纷同他亲近靠拢。唯有他的胞兄,与他只剩下无尽的沉默。
这份无尽的沉默中,带着的意味,季淮心中是知晓的。
胞兄不过便是看在同一个生母的份上,赏了他一口饭吃,却不想竟是给自己养了个竞争对手。
于此不久,季淮就被人毒瞎了眼睛。那毒,是放在一份他素来爱吃的糕点里。是他的胞兄曾经最常拿给他的糕点,所以他时常会惦念想吃。
谁知里面有着剧毒,生生要了他的两只眼睛。
他不愿信,可又不得不信。瞎了的他,再不能上阵杀敌,很快就失了皇上的宠信。随后,他被j,i,an臣诬陷,入狱大半年,遭受了非人的待遇。
皇帝弃他,如弃一枚废弃的棋子,轻而易举,甚至连一声惋惜都没有。
“自你大胜归来时起,谁都不想你活着,如今父皇也不想。你别怪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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