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骤然停步,站在院中出神半晌后才转身离开。
一阵风起,满树梨花摇落,花瓣雪白旋舞而下,落英缤纷,美若仙境。
坐在柳笙房内,敏之凝视着桌上的茶壶,面色平静毫无波动,黑亮的眼中却有着一些血丝。
风若廷站在门外,身子倚靠着梁柱,双眼一瞬也不瞬地直直盯视着房内的人儿。
早在昨日敏之夺门而出时,风若廷便已跟了过来。后见他伤心欲绝,本想着是否该上前安慰,正值犹豫不决之时,狄仁杰已扶着敏之前往狄府,风若廷心底黯然失落,只得一路跟随着亲眼目送他入狄府后,才回太尉府休息。
今日一早,天还未明,风若廷便起身至狄府门外等候。见敏之出府径直朝问燕阁走去,风若廷默默跟随其后,才有了以上一幕。
风若廷回府之日便已得知武承嗣回朝之事。昔日少主再度返回长安,风若廷内心既惊又喜,未想敏之竟会信守承诺求得武承嗣被赦,以往对他仍有一份芥蒂的心,此刻只剩下感激……和一些莫名的情绪……
眸底倒映出敏之的侧脸,不清的惆怅。
少主回朝,自己本该前去侍奉左右,但见公子这般伤心落寞,却又放心不下,不忍离去……
正在心底胡乱思忖之际,只见连衣从走廊的另一头过来,站在柳笙的房门口几经犹豫后,终于迈步走进。
“贺兰公子,”连衣眼眶红肿,眼底水花若隐若现,双手不自然的拧搅着袖摆,垂首道,“连衣来,是向公子辞行的。”
敏之循声回头,见连衣双唇微颤,一脸的悲怆哀伤,不由得轻声问道,“去哪?”
连衣紧咬下唇,极力抑制着指尖的颤动,小心翼翼回答,“连衣在这儿,就柳笙一位知己好友。如今他不在了,连衣生无可恋,也不想再留此处,睹物伤人。”
敏之双眉微蹙,隐着淡淡愁虑的眼睛里却透着一丝温柔,“那你准备去哪儿?”
原以为柳笙独在此处必是孤苦无依的,现在看来……这名叫连衣的男子,也曾因为他的去世而伤心欲绝……
“你和柳笙,是朋友?”未等连衣回答,敏之接着又问道。
连衣闻言,眼眶徒地一红,回望敏之的眼底蒙上一层薄薄雾气,“连衣和柳笙皆属命苦之人。柳笙在时,连衣还有个可说话之人,现在他走了……”水汽在眸中凝聚,化作一颗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我不知道,这般独自偷生,还有何意义。天地之大,竟无连衣容身之处……”
话语如同细腻的沙子,从敏之心间簌簌落下,心的一角忽然柔软起来。
起身看向房中所站之人,敏之略显暗淡无光的眸子里,漾动着一丝轻柔苦涩,“既然如此,随我同往国公府,可愿意?”
连衣一震,抬头难以置信的瞪视着敏之,湿润霎时温起眼眶,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口中喃喃嗫嚅着,“国公府……不、不……我不能……”
“为何?”敏之看着连衣轻声问道。
连衣的眸子瞬时失去神采,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我,我是一个污秽之人……不配……不配……”
敏之弯唇淡笑,伸手抚上连衣苍白的脸颊,温柔拭去那一滴泪花,“我只问你,可愿意?”
连衣再也忍不住地失声痛哭,泪水滚滚而下,打湿了整片衣襟,点着头梗咽道,“愿意……愿意……”
敏之嘴角愠着浅浅笑意,眼底落寞怅然却愈发的浓烈起来。
走出问燕阁时,日已过午。敏之才觉心扉平稳了一分,一只手从后方伸出拍在他的肩头,令他猛然一惊。
“做了亏心事?”熟悉的揶揄声在身后响起,敏之不用回头都知道来人是谁。
“你在这里做什么?”敏之头也不回地问道。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是。”薛御郎走至敏之身前,精锐的黑眸里闪着明耀光泽,嘴角微挑,现出几分不羁,“问燕阁,”扭头看了看头顶的牌匾,薛御郎挑眉一笑,“怎么贺兰公子,也有这等嗜好不成?”
敏之斜睆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本公子有何嗜好,也与薛大人无关。”
薛御郎一步上前挡住敏之的去路,低沉惑人的嗓音,从他的头顶缓缓移至耳畔,“怎会无关?贺兰公子这般言语,当真是无情。”
灼热的气息从领口溆溆灌入,敏之蹙眉扭头,瞪着薛御郎沉声喝道,“今日没有心情与你嬉闹,若无要紧之事,旦请离去!”
愤然迈步,才刚走出数米便被薛御郎一把拽住手腕,强拉着他转身与之目光交缠“你……”
透过敏之那对清减的眸子,薛御郎看见了掩藏最深的酸楚,心中疑惑一闪而过,忽然起笑道,“谁说我无要紧之事?”
敏之侧头对上薛御郎的目光,脸上的神情虽仍有怀疑,却柔和了许多,“何事?”
薛御郎在心底快速思忖片刻后,边走边回头看着敏之盈盈笑道,“再过一月,我侄儿便出世了,特来跟你求个好名字,如何?”
敏之眉间一颦,偏头勾唇嗤笑,话语冰冷无波,“看来,你是在消遣我。”
薛御郎停步回身,逼近敏之的脸,一字一句隐在笑意深处,“薛某再认真不过。”
敏之微微颔首,直视了薛御郎许久后,才略带嘲弄的随意开口,“如此,就叫‘薛绍’好了。”
“薛绍?”薛御郎微侧了下头,将这二字放在唇边琢磨半晌后,拍掌而笑,“好名字!就叫薛绍!”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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