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用筷子蘸水,在桌子上随意拨剌起来,不多时,便画出了全国军队的攻防形势,点了点某条线,他道,“谒阳是外层与中层的交界点,若要打京系,必定得破谒阳。而谒阳有千山屏障,虽然不好破,却也不是没法子可破,按理来说,不该是如今这般寂静。除了顾二爷所说过的小队,我们来此已有四五天,竟不见对方有任何动静。”
苏井等他的下文。
“我有一个天马行空的猜测,却只能给你说,”钟离翡苦笑,“要是给别人说了,只怕多半会以为我在发疯。”
苏井握住他的手,似乎要通过两人握手的姿势给他传递力量一般,“我在这儿,你不用怕。”
“北系或是被什么绊住,或者他们根本就意不在谒阳,他们是要从京城维文港口登陆,打京城一个措手不及。”
苏井不解,“不过换种方式,如何便是天马行空?”
“北系从维文港口登陆,或是要从其周遭附属小国借道,或是要依靠南系力量,假使盛天同刘庆安有什么协议,这点也是可能的。无论哪一条路,都要比直接攻打谒阳更耗费许多资源,而北系并不富庶,再者这样做风险更大,自上次倭国来犯后,京系就加强了港口治理,并且北系许多人怕水,乘船而来杀伐,并不一定可以取得胜利。”
“……且再观察几日罢。”苏井听罢也沉思起来,良久才回一句,“即便这是真的,如今缺乏根据,连三叔都不能说服,更毋须提顾如玉。”
“嗯。”
苏井似叹非叹说一句:“和平都是假象啊。”
钟离翡将筷子掷到一边,“人心不足。”
“其实我大约知道刘庆安为什么来打顾如玉,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却要护着顾如玉。”苏井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倦,他似乎突然被某样事实打得痛不欲生。
他讲:“我在英伦的时候,听说过一个故事。有一位白人女孩,长得很漂亮,性格也好,有两个男孩同时都在追求她,一个黑人男孩,一个白人男孩。按理说,她会选择后者,毕竟与前者在一起,相对来说,会艰难许多。”
“白人女孩却选了黑人男孩,他们度过了一段很愉快的时光,之后白人女孩的父亲阻挠他们两个结婚,她的父亲有权势,极轻松地便将黑人男孩驱逐了。黑人男孩在艰难的环境里挣扎痛苦,为了回到他的女孩身边,他咬牙历尽艰辛,终于回到故土。”
“这时白人女孩却已经去世。原来他离开之后,这女孩苦于相思,没多久就得了病,弥留之际,二人也没能再相见。而白人男孩已经长大,也变得很有权势,他因为白人女孩的死,怨恨上了黑人男孩。他并不知道是因为白人女孩的父亲黑人男孩才离开,他以为黑人男孩辜负了白人女孩。”
“为了报复,他设计陷害了黑人男孩,黑人男孩于是因他的报复而死。他报复完黑人男孩,本该是了结夙愿,却只觉得生而无趣,最后他自杀了。一生,从未得到,却全部失去。”
他说完,轻轻笑了笑,他歪着头问:“小七,你觉得值吗?”
钟离翡想了想,端正地答:“无所谓值与不值,这是他自己选的路。”
“我却觉得不值。当年刘庆安与顾如玉都喜欢我母亲苏清,我母亲选了顾如玉,刘庆安情场失意,就远走北方。他以为顾如玉从此便同我母亲在一起长长久久,恩恩爱爱,他大约从不知道,我外公苏循觉得顾如玉小小平民,配不上我母亲,后来背着我母亲,构陷顾如玉一家,顾如玉三兄弟死里逃生,来到靖川,幼弟尚小,二弟性子又太温润,在异地,三人生存艰难,他不得已,投靠了当时的大军阀柳骏……”说到这儿苏井看了一眼钟离翡,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只眼睛里的光幽亮亮的,甚至有一点瘆人,“……柳骏暴虐嗜杀,他为柳骏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他终于攒够实力回去,迎接他的,却只是我母亲立了十多年的坟墓。”
“那时我十五岁,我同情他,却不能原谅他,母亲的身子,多是相思积郁而拖垮的,刚好,”他笑,“我这位父亲啊,他也不原谅我,他觉得,若是没有我,我母亲也不会死。”
钟离翡担忧地看着他,一声“先生”柔情似水,其中安抚意味自不消提。
苏井突然拍桌而起,他声调猛地拔高,“我母亲的死,无论是因为谁,总归是咱们自己家的事,他刘庆安,一个离了京城几十年的人,一个跟我母亲什么关系都没有的人,他凭什么!凭什么就打着为我母亲出气的名号,要来除掉我母亲爱的人!他凭什么,凭什么因为一己之私,就叫千千万万个母亲,失掉她们所爱的人!”
钟离翡忽地起身,紧紧拥住他,叹息一样的话语从唇齿间逸出,“人心不平。”略仰头,他的眼睛对上苏井的眼睛,“先生从前,不是看得最清楚吗?”
“不值,真不值。”苏井哂笑,声音低下去,“为了一个早化为了一抔黄土的女人,他们却拿无辜的人作奠,难道这样……我母亲就会安息了吗?难道这样……苏清就很好过了吗?”
他将脸贴上钟离翡的脸,眼里没有泪水,却叫人觉得悲伤无边无际,“小七,我替我母亲不值得啊……‘人心不平’,呵,这样的两个男人,打着爱她的旗号,却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愤懑之气,一个滥杀无辜,一个挑起内乱,心里怕是,早将苏清的模样都忘记了吧……”
“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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