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绣墩来恭请穆勉坐下,齐予沛抬了抬手,道:“你们都下去,门外候着吧。”
待何保儿轻轻关上门,齐予沛沉下脸:“说罢,清平侯素有才名,并非蠢物,一个游方道人的‘生则克母,长而克父’,怎能就让你把亲生骨肉抛弃荼毒?”
穆勉不提防太子这般单刀直入的问话,不由得一怔,问了句傻话:“殿下如何知道当年道人之言?”
齐予沛蹙眉道:“君侯好利口,这是在质问孤么!”
穆勉忙告罪道:“臣不敢!不过臣今日求见殿下,确是为这孽子之事。”
听得孽子一词,齐予沛无名火起,只觉嗓子里既痒且腥,忍不住一手掩唇咳了起来,他一直分心留意屏风后的动静,此刻果然听得隐隐有脚步碎响,忙厉声道:“呆着别动!不听我话了么?”
穆勉还以为太子呵斥门外奴婢,忙道:“殿下息怒!殿下保重身子啊!”
齐予沛咳嗽良久方停,略有些气喘的半躺着,脸颊绯红,却恍若无事道:“君侯请说吧。”
穆勉稍加斟酌,道:“殿下,臣当年曾买下一名蒲满乌女奴,名唤丹华翎,此女虽为异族,却颇通诗书,臣一时糊涂,便纳她为妾。”
齐予沛淡淡道:“君侯子嗣单薄,多纳侍妾并不算糊涂。”
穆勉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又有些犹豫不决。
齐予沛本就对父母不慈存着异样的憎恶,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越发腻烦,冷冷道:“君侯此来,难道单为了话说纳妾一事?若如此,还是请回罢。”
穆勉咬了咬牙,起身跪下,低声断然道:“臣请殿下逐穆子石出宫!”
齐予沛不怒反笑:“穆子石伴读一职,是父皇母后亲自指定,孤倒不知,东宫伴读也需要清平侯来操心了?”
穆勉话一出口便没了退路,反倒定了神,正色肃容道:“臣一片忠心,还请殿下明鉴。臣当日纳了丹华翎,却不知她是蒲满乌一族中侍奉苍穹之神的圣女,也不知圣女失身必遭苍穹之神的诅咒,这才铸成大错。”
齐予沛冷笑道:“诅咒?他们信奉的苍穹之神若真有如此神通,蒲满乌一族也不至于遭到灭族之祸。”
穆勉脸色苍白:“殿下,诅咒一说,臣原本也是不信的,若祸事只降于丹华翎,只降于臣一己之身,甚或降于臣一家,臣都不舍得将子石从小囚禁别院。”
“只不过……”穆勉双手握拳目中蕴泪,嘴角不由自主的抽动着:“子石出身之时,丹华翎无端气绝身亡,死状匪夷所思,绝非寻常之像……一游方道人入府求见,屏退众人私语微臣道,此子生而不祥,恶煞交冲,一旦养大,更是后患无穷。”
齐予沛不屑他这等做作伪善,不动声色的讽道:“是么?除了刑克父母,还有什么后患?总不能是亡国的妖孽吧?”
穆勉却是浑身一震,被戳到了痛处,连嘴唇都一片煞白,叩首道:“穆家世代蒙受君恩,不得不明言告之殿下,当日道士曾言,穆子石的命格,只占四字,显、贵、险、诡,他若身处朝中,只怕帝星不稳天家不安,更会引得诸龙相残国祚动摇,甚至血流不尽江山易手啊,殿下!”
话音一落,穆勉似被抽掉了浑身的精气神,登时软瘫在地泪流满面。
16、第十四章
齐予沛静默不语,额角细腻的肌肤上却凸出几根青色的血管,突突乱跳,显是愤怒到了极点,良久低低的咳嗽起来,边咳边笑道:“君侯莫不是患了癔症?怎会说出如此荒谬妖邪之言?”
见穆勉张口欲言,猛的坐起身来厉声喝道:“穆勉,你好大的胆!”
“我朝历经四代,先祖夙夜勤政与民生息,传至父皇已堪称盛世升平,你竟敢说区区一个穆子石,能使得国祚动荡江山倾覆?再说我大宁兴亡,只与齐家有关,何时轮到穆家来扰乱纲纪祸乱天下了?”
太子这话说得既重且狠,其老辣精准一语诛心之处,绝不似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为,穆勉汗出如浆,心中怦怦乱跳,万万不曾料想自己忠心耿耿的坦荡谏言,竟犯了天家大忌,当下连连叩首不止:“微臣不敢!殿下,臣并非有意冒犯,但穆子石……”
齐予沛轻叹了口气,换了口吻,温言打断道:“君侯,孤知你素秉报国酬恩之心,但你可知道,你今日告之孤这一番话,便是毁掉子石一生?甚至是害他性命的穿肠剧毒?”
说着慢慢站起,踱到穆勉身前,亲手将他搀起,低声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啊,君侯。”
穆勉紧紧闭着嘴,不住的摇头,双膝打颤目光呆滞。
齐予沛引他坐到绣墩上,沉吟片刻,缓缓道:“君侯且略事休息,你的忠心孤已知晓,但穆子石是我东宫伴读,以后种种,皆与你无关,你就当没这个儿子罢!”
穆勉倏地抬起头来,原以为自己披肝沥胆的吐尽真言,虽遭严词痛斥,却也该在太子心里留下个不自在的结,穆子石即便不被赐死,定然会被逐出东宫。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方士僧道之言,众人向来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搁到帝王之家,更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因此穆勉根本不曾料到太子竟还是认准了穆子石这个伴读不撒手,不由得既惊且忧,把心一横,哭道:“殿下……殿下难道要臣一死以证忠言,粉身碎骨以除祸根么?”
齐予沛见他软硬不吃情理不进,一时怒极大笑,道:“穆勉,你这是欺孤年少,一意要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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