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增脸皮僵住,心知一时嘴快又得罪了那位爷了,抬眼一看,果然项羽面色铁青。
虞楚昭倒是大度,一句话说的中规中矩:“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先生莫要本末倒置。”
范增本已经打算坐回去,垂眼认真的思考虞楚昭的话半晌,突然身体一直,又道:“侯爷手上四十万兵马,此战必胜,又可削减敌方军事力量,可是皆大欢喜。”
虞楚昭当即面色寒下来:“一将功成万骨枯!士卒的命便不是命!?劳民伤财,天道人心尽失,胜了又能如何!?”
项羽心知,这话与其说是说给范增听的,不如说是说给他项羽听的,心中百味陈杂,一时欢喜虞楚昭想着为他打天下,一时又觉得虞楚昭是在是殚精竭虑,生怕折了寿数。
范增忍了半晌,仍旧是忍不住评价:“妇人之仁!”
虞楚昭坐着岿然不动,冷冷扫视范增一眼,视线重新落在项羽身上。
甘罗在案几下头掐着虞楚昭大腿,示意他别又和项羽谈天下、谈为王之道——人家惦记的分明就是你这个军师,哪里是天下!
虞楚昭按捺不住,终于还是开口:“若你想要天下,就要能容的下天下人!天下既得,再无敌军,皆是你的子民!你今日手上粘上的每一滴血,皆是来日你江山流下的血泪!”
虞楚昭的声音不大,带着病中的气虚,吐出的话却是掷地有声,满堂皆是一震。
宋义愕然,继而意味不明的摇头,重新退回去。
甘罗小声叹气,心道果然是山河鼎,怎么不靠谱都是这性子,改不掉了。
项羽望着这样的虞楚昭,心中半是骄傲半是疼痛,最后转为满满的酸涩,这种感觉冲进了鼻腔里,项羽略微侧过身去,单手握拳撑在自己的鼻梁上。
谋士中间又缓缓站起来一人,此人面皮薄削的一张脸,纵然笑着也看着丧气,留着三撇小胡子,獐头鼠目的,正是刚才被英布说成像老鼠的小矮子。
郦食其本是闭着眼睛盘腿坐着,对军中议事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此时眼皮子一撩,冷哼一声。
虞楚昭眉毛微微往上一抬,示意那人说话。
三撇胡皮笑肉不笑道:“先生以为,比起自己人以后流血,先放放敌人的血如何?”
虞楚昭垂着眼,透过睫毛打量那人,手指在案几上有节奏的敲击着,一会儿辨不出态度的缓慢道:“那——你是赞成攻打函谷关?”
虞楚昭这问句中可没有一点疑问的意思。
三撇胡嘿嘿一笑:“先生不赞同进攻,可是还有何缘故?小的听闻入函谷之前,先生可是何楚怀王相见了?”
三撇胡说着视线便往项羽方向转过去。
虞楚昭敲击案几的手指一顿,眼皮撩起来:“哦?”
一个字带着长音,虞楚昭视线在项羽身上一扫,心道这件事情甘罗知道,虞子期知道也就罢了,敢情还被传得军营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项羽这为了逼他走倒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虞楚昭这回是当真悲愤了,冷笑一声,缩回袖子中的双手握拳捏的死紧,这才不让自己发抖。
虞楚昭视线从沉默的项羽身上移开,重新投在三撇胡身上,目光上下一打量,然后突然就觉得自己估计是误会项羽了——项羽这厮想不到这种传留言的办法来,倒不是说虞楚昭觉得他做不出来,而是因为项羽压根就想不到啊!不然就知道如何制止外头传自己嗜杀的传言了!
想到这,虞楚昭又心情舒畅的笑起来,单指一点三撇胡:“你叫陈平!?”
三撇胡一惊,面色惊疑不定,随即陪笑作揖,眼珠子滴溜溜的直转:“先生如何知道?”
虞楚昭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抬手刮刮自己的下巴,带笑的眼睛中藏着一丝算计:“你如何知道我和怀王见过的,我就是如何知道你叫陈平的。”
项羽神色骤变,眉头蹙着打量这从来不曾主意过的谋士,眼角闪过一道杀意,身子略微一动。
虞楚昭捕捉到了项羽的神情,当下也顾不得表明两人已经分手的态度,一手从案几侧面探出去悄悄拽住项羽衣袖。
项羽一愣,视线下滑,停在虞楚昭那只拽着自己衣袖的手上。
虞楚昭未注意项羽视线落在哪里了,倒是满意的看见陈平眸子一闪——显然是看清楚了项羽刚才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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