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和刘贞先是震惊,后来直接脸色刷白,冷汗连连。陈氏直接哆嗦地不能发声。
就在真相大白,堂内人人欢喜之时,堂外台阶下,内侍唱到:
“勾管安抚吕湛到。”
吕湛。吕湛!
刘贞曾经无数次地想再见到吕湛会是什么场景。
刚开始的时候,刘贞想过,红烛高照,吕湛掀起自己的红盖巾,冲她一笑,道:“贞娘,我回来了。”也夹杂着想过,自己一身斩衰,陪着顾氏在吕湛灵堂上给客人拜礼。
再后来多想的是吕湛依旧一身布衣地回来,在一个春雨如绵的晚上,敲响了自家大门,胡子拉碴,连顾氏都认不出来了。只有自己一眼便知道是他,喊他的名字,告诉他,自己等了他十年……那时,刘贞最爱听的故事就是王宝钏十年寒窑等到夫君。
但是,若是十年,吕湛必定如薛平贵一样近乡情怯,怕自家没有等他,说不得还要试探自家几次。告诉我他既没有当官,也没有发财,还欠了好多钱,那时候,我一定要告诉他----我刘贞岂是嫌贫爱富贪慕富贵之人?你也太过小瞧我了。我只爱你这个人,哪怕你是王侯也好,堕民也罢!然后吕湛感动地把自家当做一生知己,然后或是过上了富贵或是清贫的小日子。
那几年里,刘贞几乎每日都要想象十年再见的场景,连富贵日子里的家庭摆设亲戚来往或是清贫日子里的养鸡养鸭喂多少猪生多少孩子,孩子叫什么乳名该怎么办满月都想过了。
可是,不出五年,吕湛回来了,她不断地从别人那里听到他现在是如何的显赫富贵,却再也见不到他了。
而在今日这样无妄之灾中,竟是时过境迁之下,措手不及地见到吕湛了。
既不是骑着白马回家乡急着要见王宝钏一般的故事,也不是布衣还乡过小日子的理想。而是这样一个当朝官人,一个偷盗囚徒,地见面了。
她转头向堂外看去,天际似是要破晓,漆黑一片,在明亮如昼的大堂内,看不见堂外却依稀听到几声鸡鸣。有几盏微弱灯笼在内侍手里,为一人照路。那便是吕湛?
突地,只听“喔喔喔~~~”一声明亮的鸡鸣声,刘贞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一迷,陡地天光大亮,万事万物猛地冲进了眼眶。乌黑纤巧的屋檐,花明柳绿的园林,成群结队的内侍,她眨了眨眼----
清晨的薄暮中,就见吕湛衣袂一展,石青色的身影,峨冠博带,眉眼坦然淡漠,嘴角含笑,肤色如玉,在万物青葱中,带着清晨露水款款而来,趋步下拜道:“勾管安抚吕湛拜见三大王。”接着一套与尚食、司食娘子互做的礼,行云流水,不卑不亢,仿若天生贵胄。
“吕安抚来得何其快也。”三大王笑道。
吕湛笑得温润如玉:“有劳三大王与两位内人久等。”
刘贞内心震惊、激荡,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吕湛,陌生又陌生的吕湛,却听见左近的鸡鸣此起彼伏,报诉这新的一天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出现了!!!撒花撒花~~~
☆、冯妇之死
“此番劳吕安抚来为的是,行在银盘失窃之事。”尚食娘子道,“宫中之物万不可流落民间,以防宵小叵测。”
吕湛点点头,“凌阳向来匪乱民刁,虽人心渐附,但毕竟新平之地。我既是凌阳主官,行在失窃,自然职责所在。”标准的京师口音,言谈间令人如沐春风。此时的吕湛,是一点凌阳的舌根音都不带了,与京师来的贵人无二。
刘贞睁大眼睛,看那人随意站在那里,与皇子、内贵人交谈,没有一丝一毫的刻意,反倒端庄闲适----很是陌生。
吕湛。
吕湛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刘贞耳朵里再听不清这些奇怪的京城口音,她眼前浮现出最后一次见到吕湛的模样----
那是和大哥刘钊投奔赵氏的那天,两家一起去给他们送行。他二人身上穿着耐洗的黑色粗麻衣短打,是刘贞连夜赶做。背着厚厚的包袱,活着榆钱面的杂粮锅盔把包袱皮撑成一个“乌龟壳”。刘钧那时年纪小,笑他俩成了“驼背”。
吕湛自小就生得比一般人高大,但并不强壮,高鼻深目,不爱笑,嘴巴总是抿成一条线的俊俏儿郎。在赵氏兵打来前,凌阳城里胡人不少。由于吕湛随寡母长大,又长得不同于凌阳本地常见的小郎,常常被人嘲笑是否顾氏与胡人有私所生。小时候,刘贞和大哥刘钊为此不知道帮吕湛打了多少架。陈氏还曾为此发愁,怕谢家看不上野丫头。
可是眼前的这个谈笑自若、锦衣乌发的达官贵人与那个背着锅盔穿着粗麻布短打的少年,除了眉眼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共同之处!
说话的口音,说话前喜欢先抿一下唇的小动作都不见了,好像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刘贞之前一直以为自己见到吕湛,会恨他,痛骂他停妻再娶,骂他言而无信,骂他忘恩负义……却在这一刻,兀地发觉,她对于这样的吕湛,根本骂不出来。她恨的人从头至尾都是这个陌生人。
吕湛,到哪里去了?
那个从小陪着她玩,逛遍全城所有犄角旮旯的吕湛去哪了?
那个总是板着脸却又坦率真挚的小郎,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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