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不改色,淡淡地:“爱说不说,不说走了。”
嗯哼,你这样寡言少语的人错过我这么一个难得听众,估计再也找不到主动过问的人吧。
一个有故事的男人,却没人关注那些如梦如烟的往事,该是多么痛苦,多么憋屈,多么……觉得自己就要窒息。
没刺激到别人,自己的汗出得更多,他简直有些惺惺地开讲了。
事情是这样的。
从前有个种菜为生的老实人,住在城郊,每天挑一担自家的菜去城里卖。他有个儿子,老婆在生儿子时死了。父子俩相依为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若干铜板进账,除了孝敬巡街官差倒有几个落在自己腰包,每晚睡前数着攒下的铜板,将来为儿子娶房媳妇儿。天有不测风云,某日街上多出一帮恶霸,专砸店铺摊贩,原来是县太爷亲戚,十分惹不起。官差头头是县太爷亲戚,恶霸头头也是县太爷亲戚。官差头头是县太爷本家亲戚,恶霸头头是县太爷夫人亲戚。两帮人各自欺压百姓,井水不犯河水。
这下难坏了菜贩父子,他们已经没有余钱孝敬恶霸头头。老父一宿没睡,想个法子,第二天就实施了。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一直平安无事。第六天突然出事。
恶霸头头平日天一亮挨家挨户地收保护费,日头挂上天就回。菜贩父子挨到晌午进城,虽然菜不新鲜价钱压低,却受穷人欢迎,权当薄利多销。这天也巧,恶霸头头睡过头,刚好逮个正着。小菜贩子去解手,回来见老爹烂菜叶子似的,已是不成人形,围了几个人,念念叨叨的:“不值当啊,为几个小钱命都不要啦……这些人也狠呐,二话不说上去就揍,揍就揍还砸人推车。”
独轮车比主人还要支离破碎。
小菜贩子嗷一声叫扑了上去,恶霸头头本来打累了,凭空窜出一个小野种,顺脚踹飞。谁知小野种吐一口血,恶狠狠盯着自己,仿佛想要生吞活剥一般。
什么东西滴到地上,用手一摸黏黏的,恶霸头头看向肚子,痛叫一声倒地打滚。
出人命了,人群炸锅一般,小菜贩子慌了神,削菜的小刀掉落在地。老菜贩子只剩半条命,头脑不知怎地突然清醒了,拉着小菜贩子拔腿便跑,一口气跑回了家。回到家,老菜贩子那半口气也就断了。临死前叮嘱儿子逃命,小菜贩子哭一阵,挖个坑埋了父亲,开始流浪生涯。
任适秋默默感慨,终于有人比自己的童年凄惨了:“然后杨堂主收留你?”
“故事如此简单就不是故事了。”
好吧……
然后可怜的小菜贩子四海为家,吃了几年的苦,十三岁那一年游荡至昆仑山,恰逢昆仑派招收弟子,算是有个落脚之处。他行事狠绝,伸手迅猛,十年后出师行走江湖,又惹了麻烦。
这麻烦乃掌门幼子钱倍惹出,他充其量是名从犯,对方却只找他的麻烦,原因很简单,昆仑掌门轻易得罪不起,只好找个倒霉鬼泄愤。薛子赫混迹江湖已久,不肯轻易就范,被仇家一路追杀至玉风堂的地界,杨怀风见他是块材料,就此收留。
“故事如此就复杂了?”
薛子赫见她无比失望的样子,淡淡地:“巴不得我悲惨万分,你什么心态?”
“你们惹的什么麻烦。”她已经不抱希望:“反正无聊,且细细讲来。”
他偏就粗粗讲来:“有人向钱倍的心上人求婚,被拒绝了,对方势力不弱,竟向她逼婚,钱倍自然不能坐视。作为师兄弟,我自然不能不理。”
“娄小姐?”
他笑了笑,明知故问啊。
“可惜英雄救美,到头来美人却爱上英雄的师弟……”她表示无法接受,配角就这样成功逆袭了。
温祥找到二楼的时候他们仍在谈笑风生,似乎是任适秋问他除了娄小姐还有什么露水情缘,薛子赫连摇其头,转首见手下大汗淋漓如临大敌。
“出事了!杨临风要杀易舵主。”
薛子赫瞳孔缩了一下,起身便走。温瓖紧随其后,被任适秋叫住。
“起因是万舵主以权谋私授受钱财,易舵主的罪名是知情不报。还有你的朋友李宗,和万舵主交往甚密,此次也在格杀名单中。”
第33章
易岭没想到一场送行真的变成了送行。
送自己最后一程。
那些十里相送的知交好友,十有八九跪在周围,他们的穴道一律被封,普遍忿然不知所措,这些平时称兄道弟的同僚在杨临风的质问下沉默不语。
“所有罪责都是我一人之过,旁人并不知情,二爷。”
“万峰也这么说,结果查出你徇私包庇,如今这么说,我岂能相信。”杨临风坐在一把竹椅上,远远看着院中一干人等。
“我请求堂主亲自判罚。”
“堂主闭关多日,你拖延时间是否有意串通消息不得而知,事关重大,由我亲自料理。也别指望薛副堂主为你出头,此案牵连甚广,亦须避嫌。”
易岭深吸口气,咬牙道:“倘如二爷所说事关重大,为何连万舵主本人面也不见?我们连他是死是活尚且蒙在鼓里----”
“他死了。”杨临风似笑非笑:“畏罪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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