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也顺着脉络被打裂了,像老奶奶手中一把把早已用旧的蒲扇。一切看起来都透着股别样的凌乱。
天色渐亮的时候,她熄了案头的灯。玉雪正好端着小灶上熬好的粳米粥走进来,虽然走的廊下,但衣袖头发上还是溅了层细密的雨粉,连屋里空气也润润地,略微带了点早春的气息。
玉雪掩了窗,才要回身来,天井那头却又传来吧嗒吧嗒一连串的雨点声。她复又把窗门推开,只见王氏身边的小丫鬟月菱与玉芳一道执着伞走进来,檐下的雨滴落到伞面上,溅出的水花飘出两三尺远。
到了廊下,玉芳隔着窗户说道:“太太屋里来人,请咱们姑娘过正院吃早饭。”
玉雪绕出门外,瞧了眼月菱濡湿的裤脚,蹙眉道:“这么大雨,在房里吃不是一样么?”
月菱垂头道:“这个不清楚,太太只交代让我把三姑娘请过去。”
玉雪咬唇站了会儿,回转身进屋。
谢琬已经听见了。她虽然不稀罕这份看重,可是王氏既然明知下大雨也要叫她过去吃这顿早饭,自然已经准备了许多种办法在等着请她,她就是磨蹭,最后也还是得去。
何况,她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她从书案后爬起来,“我的木屐呢?”
玉雪不但给她穿好了木屐,还披上了蓑衣,戴上了笠帽。
可是即使是这样,到达正院时裤腿还是湿了一截,一双鞋也透着冰凉了。好在玉雪早准备好了干爽的鞋袜带过来,先在门外让玉芳挡着把鞋袜换了,才又进门。
花厅里不但王氏在,阮氏也在,更让人纳闷的是,谢启功坐在上首,面色十分不豫。
谢琬像往常一样上前甜甜地跟王氏请安,又规矩地朝谢启功行礼。然后她冲阮氏点点头,坐在了平日坐的小锦杌上。
突然,谢启功身旁的几案被他拍得跳起来,“你捅出这么大篓子,还有脸坐?!”
原来是鸿门宴。
谢琬默了默,缓缓站起来,“不知道老爷说的篓子是什么?”
谢启功指着她,似乎气不打一处来。
王氏连忙劝道:“老爷有话慢慢说,琬姐儿还小,莫要吓着了她。”一面看向谢琬,又叹气道:“你这孩子,怎么如此顽劣呢?我问你,那曾经在黄石镇给你们当过差的李二顺,是不是你打的?”
李二顺……“是我打的。”谢琬点头。
谢启功脸上怒火又掩不住了。王氏拍着大腿道:“我的小祖宗哎,你可闯大祸了!你可知道那李二顺如今是什么人?他是赵县令的家仆,你把他打了,可让赵县令的面子往哪儿搁?这不今儿早上赵县令就怒气冲冲地上门告状来了,还责问老爷,是不是成心跟他过不去!”
李二顺分明就在铁匠铺做学徒,怎么会成了赵县令的家仆?
“还不跪下!”
桌子又跳了起来。
谢琬带着满腹疑虑跪了下去,目光掠过阮氏,正好扫见她眼底一抹幸灾乐祸。
这件事不必深想,很显然有人借机生事。是谢宏和阮氏,还是王氏?她们这么做,是纯粹为了拿捏二房,还是别有目的?
只是为了拿捏二房,他们又得不到实际好处,王氏好歹也当了这么些年的家,不会这么愚蠢。所以只能是另有别的目的。
设想下,假若李二顺真成了赵县令的家仆,她也真的认了这桩罪,她自己上头还有谢琅,罪责便落不到她的头上,而是由谢琅来承担这疏于管教失职之责,她顶多就是受点小罚。
谢启功则很有可能将他押到县衙负荆请罪。
谢琅若是跟李二顺低头认错,那不但坐实了谢琅与丫鬟有染的谣言,更会令得李二顺从此气焰高涨,同时也使清河县里的人看低谢琅乃至整个二房。
这样导致的直接损失是谢琅名声受损,还有他二月里试场上的发挥。就算谢琬笃定这场生员试是谢琅的囊中之物,可是谢启功最大的忌讳就是有人败坏谢家的名声,影响谢荣的前途,谢琅就是去请罪,谢启功也一样会对他产生厌弃。
清河县就这么大,芝麻大点儿的事也能传得沸沸扬扬。
假使谢琅孝期通房,唆使幼妹鞭打旧仆,因道德败坏而遭到祖父厌弃的名声外传,那二房名下那几间铺子即使买卖不受影响,也绝对会使铺子里的伙计人心惶惶——何况,如今正值铺子里需要广招人手的时候,这名声传开后,谁还会想来赚这份工钱?
没有人手,没有主顾,没有人品和口碑,就别提在生意场上立足。
如果说对方真的打的是这个主意,是冲着二房将开的几间铺子而来,那凭谢宏还做不出这么样的手笔,没有王氏,他们怎么有本事把谢启功推出来当这个判官?
王氏,是正式向二房伸手了么?
“我也不知道怎么跟老爷说这个事。”
半晌,她幽幽地盯着地下,慢慢地道,“当日我去黄石镇转悠,那李二顺拦住我的车狂出不秽之言,我虽然不才,头顶却也顶着个‘谢’字,一时气不过,便就代老爷太太教训了他一顿。”
谢启功沉脸道:“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替我们教训?!他到底说了什么?”
谢琬盯着地板上青石砖的纹路,说道:“老爷既然问起,我自然不敢隐瞒。那李二顺说,谢家祖上就是欺师盗名之辈,篡了陈皮匠的家产,还把该属于人家陈皮匠的子嗣也换成了谢家。我不知道谁是陈皮匠,自然反驳,那李二顺就愈发得意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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