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半山在秦家院子转悠了一下午。他摇着铃,甩着幡子,作尽了该做的法,然后装模作样地推算了一会儿,倏忽指着走进院子的秦漾说,这就是害秦雪文的妖邪,是灾星。
秦漾还未有什么反应,方梅知瞧他的眼神已不太一样了。好似她瞧见的不是沉默寡言的养子,而是张牙舞爪、惹人憎恨的邪灵。
方梅知听信了,此后见到秦漾总是格外提防。她不许秦漾靠近她,也不让他进屋见秦雪文,说他是灾星,叫他离得越远越好。
方梅知亲自照顾秦雪文,她给秦雪文喝了一碗马半仙给的符水。秦雪文当时病得迷糊,全然没有神识,被她扶起喂了下去。
方梅知等了许多天,秦雪文还是不见好。
濒临绝望时,她又想到了一个偏方。她听说吃人血馒头,能治好痨病,于是求了人帮她偷偷买通刽子手,让刽子手将馒头泡了被问斩的犯人的血,再带回来给她。
方梅知得了人血馒头后,满怀欣喜地拿去给秦雪文,只劝他吃下去。
秦雪文就着昏黄的烛光看那馒头,疑惑地问她这是怎么来的,怎么这馒头的色泽这样的奇怪。方梅知就将偏方讲了讲,她咧开干燥的嘴唇笑道:“我好不容易得到这个馒头的,花了好些银子。你快吃吧。吃了你的病就好了。”
秦雪文听完这馒头的来历后就猛烈干呕,直接将人血馒头丢到了地上。他第一次斥责了方梅知,说她头脑不灵清,花冤枉钱净做些蠢事,不信自家阿爹的医理信这种偏方。
秦雪文靠在床沿上剧烈咳嗽,说到后来连嗓音都哑了。
方梅知不说话了,半跪到地上将人血馒头捡起来,掸了掸灰,呜呜地哭了起来。
秦雪文见到她的发上已经没有那只银花流苏的发簪了,也没有那只银蝶发簪了。她甚至连发都没理好,头发东一缕西一缕地散落下来,面容憔悴得已经看不出当年的明艳了。
20 念竹
其实八月退暑时,秦漾已经打算不念书了。他想出去做活,却被秦雪文骂了一顿。秦雪文逼着他给先生送了束脩,入了学堂。十一月时,秦雪文病重卧榻,成日昏睡,秦漾也就没再提过念书的事。
秦漾接了份搬重物的活,从镇南将东西搬到镇北,来回几趟。一天下来,他的手掌和尚且稚嫩的肩膀都磨破了皮。夜幕四合,他掂着一小串铜板回家去,在路上跟孙小二照了面。正巧孙小二也往自个儿家走。
孙小二勾着他的肩膀,问道:“阿漾,你今天怎么没来学堂?”
秦漾说:“我以后不来学堂了,我爹病了,我要帮着家里做活。”
孙小二说:“我已经很久没见到秦阿叔了,秦阿叔还是不见好?”
秦漾点点头。
孙小二叹了口气,对秦漾说都会过去的。
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往家走。
要分别时,孙小二咕囔道:“我估计我也快从学堂里出来了。我阿娘生了我弟弟,已经对我不大上心了,不管我念不念书。我后爹又懒成那副德性,三天两头不做活。我迟早要出来挣钱养家糊口了。”
秦漾拍拍他的肩,没说什么。两人各自回了家。
秦漾进了院子,见到方梅知在水井边打水。她吃力地将木桶拎起来。秦漾想过去帮她,被她推开了。她将水桶拖到小板凳边上,再将水倒进矮木盆里,捣洗起里边装满的衣衫来。
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秦漾静静地站了会儿,最后将那串铜钱放在了水盆边上,也不管她作了什么反应,径自走到屋里去。
秦漾推开东屋的门看了秦雪文,见阿爹还睡着,就把门给合上了。他去灶房给自己煮了碗面吃,又烧了桶热水,去屋子里沐浴。
之后很长的日子里,秦漾都是这么过来的。他没有余力去思索什么,每天晚上清洗掉身上的汗味,疲累得睁不开眼,倒头就睡过去。
有时候他回到家,见阿爹清醒着,就跟阿爹说说话。
他阿爹满心以为秦漾还在念书,问起他在学院里怎么样。秦漾说都很好,含含糊糊地给混过去了,秦雪文也没觉出什么不对劲。
秦雪文时常说:“糖儿回来过没有?糖儿要是回来了,你一定得把我叫起来。我怕我一直这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没来得及跟他说上话。”
秦漾也知道秦雪文在怕什么,他在怕糖儿见到他一直睡着很担心,也怕自己这一睡过去,就再也见不到糖儿了。
或许这样心心念念的感情,糖儿在县城也是能感受到的。不久后糖儿从晴湖书院回来了,果真见到阿爹还睡着。他脱下鞋子爬上床,摇一摇秦雪文的手臂,叫了几声阿爹。
秦雪文立刻清醒过来,装作自己一直没睡着的样子,笑着说我们糖儿回来了。
糖儿坐在床边给阿爹讲了很多书院里的有意思的事情,说得眉开眼笑。直到方梅知煎好药给秦雪文送来了,他才消停。
方梅知将药罐和药碗端到院子里,糖儿也跟着她出来,蹲在一旁看阿娘清洗。
方梅知只有在见到亲儿子的时候,才会说起心中的苦楚。她也不管这么小的糖儿能不能受得了,就说他阿爹快不行了,他阿爹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她说她每天晚上都很害怕,怕他阿爹就这么去了。
她边说边掉眼泪,将脸掩进衣袖间,泣不成声。
糖儿还这么小,确实是受不了这样重的苦痛。夜深人静时,他想起这些苦痛,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他哭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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