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姜笑而不语。
杨文善起身,亲自为她斟酒。那笑容可掬的中年男子吓了一跳,忙奔过来,作势要接他手中酒樽:“郎主不可。”
“高老退下。”
那姓高的中年男子闻言,又劝了两句。见杨文善执意,忙找了个台阶,退到了一旁。他和崔文继对视了一眼,默默垂首。
杨文善为她斟满,笑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知己难求,当及时行乐。三娘子,请——”
秋姜也不推辞,一饮而尽,将空置的酒樽微微倾斜,展给他看。
“好——”他也笑着饮尽。
酒过三巡,二人颇感投缘,杨文善更是冷不丁道:“三娘子家中可有兄弟?”
秋姜道:“唯有二兄、四弟,却非与三娘同母所出,实乃憾事。”
杨文善笑道:“何来憾事?今日你我投缘,不若效仿那古时关张桃园结义?”
秋姜吃了一惊,心中犹豫。她还未应答,帘外便有人长笑一声,揭开帘子径直步入:“晔只听过三国时刘关张桃园结义,何时这关张二人私下也结拜过?”
秋姜乍然见到她,心里又是一闷,冷眼道:“你来作甚?”
李元晔道:“你来作甚,我就来作甚。”
秋姜指着他身后门帘道:“出去。”
其实不用她开口,一直沉默的黑脸虬髯汉子虎目一睁,手中大刀已然拔出,抬手就驾到他的脖子上:“来者何人?”
刀光森寒迫人,李元晔却连神色都没触动一下,语调冰冷沉静:“谢三娘是我表妹,出门在外,由我一应照拂,既是与人结拜,怎有不只会我这个兄长的道理?
秋姜道:“我做什么,与你何干?”
李元晔见她依然如此愤怒,紧绷的脸色却渐渐舒缓下来,语气也含了一丝无奈,语重心长道:“三娘何必如此固执?那日是阿兄不对,三娘还在生阿兄的气吗?纵然三娘生气,也不可拿自己的安危赌气?”他的目光冷漠地移到杨文善脸上,“三娘尚在闺阁之中,名声至关重要。兄台何人,初见便要与人结义?”
杨文善不但不恼,反而微微含笑,意味不明地望着他:“阿郎此言,是在怀疑在下居心叵测?”
“竖子安敢无礼?”红面中年人喝道。
杨文善却挥手让他退下,也示意黑面汉子收回大刀,对李元晔道:“在下确实唐突,但是一片赤诚,绝无不轨之图,只是与令妹颇为投缘罢了。”
“恐怕拙妹高攀不起。”李元晔躬身拱手,“望公海涵。”
杨文善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不卑不亢的年轻人了,不由心生欣赏,道:“郎君也该问问令妹的意思吧?”
秋姜此刻道:“我不识得此人。”
李元晔都气笑了:“谢三娘,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我是在保护你!若是毫不在意的人,晔才不管她的死活!”
谢秋姜按住桌面缓缓起身,目光一瞬不瞬地对上他,目光伫定,毫不退让:“李四郎,你怎么如此自以为是?你觉得我是在和你赌气?我告诉你,我谢三娘绝不会拿自己的安危来做赌注。我比谁都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信任杨公子,所以决意和他结拜,与你半分干系也无!”
杨文善见二人如此针锋相对,眼中闪过一丝揶揄,忽然莞尔道:“我看二位不是兄妹这么简单吧?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人生天地之间,能得一知己,实乃万分难求之幸事,既然相知,便应理解。何必如此剑拔弩张?”
秋姜归座,不再言语。
元晔亦沉默。
室内有些寂静。
杨文善轻笑,遣人送来七弦琴,跪在在长案上缓缓弹奏起来。高山流水般空灵澄明的序音之后,他悠然唱道:“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悲苦。君既为府吏,首节情不移。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
秋姜有所感触,神情舒缓下来,眉宇抚平,若有所思。
《孔雀东南飞》,刘兰芝与焦仲卿——世间鲜少的坚贞不屈的爱情。纵然时过境迁,自古以来,相爱相知之人总是能得到世人的称颂和赞美。
一曲终结,杨文善将双手轻轻覆在琴弦上,收了余音。他望着虚空说:“相知而不能相守,这才是世间最大的悲剧。”
秋姜神情微动,却终究没有开口。
元善建与皇后高氏伉俪情深,奈何天不遂人愿,王氏在他登基后半载便与世长辞了。秋姜与王氏交好,自然知晓他们情深似海,也为他们惋惜。
拜别之后,元晔在她身后走出酒肆。秋姜知道他跟在自己后面,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喝止他。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过坊市,穿过街巷,直到闾巷深处牛车所停驻的地方。林瑜之和林敷等着她很久了。林敷本来想冲过来抱她,却见她身后跟着的李元晔,脚步生生停住,有些畏惧犹豫,踟蹰不前。
秋姜停了一停,微抬裙裾就要登上牛车,元晔在她身后道:“三娘与晔,互相总是多有误解。但是,无论如何,晔只希望三娘保重自己,切莫亲信他人。画虎画皮难画骨,需知人心险恶。出门在外,万事小心。”说完,他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
“阿兄!”秋姜跳下车辕,快步上前,拉住了他的手。
元晔顺势转身。
秋姜没有说什么,但是眼神明显透出不舍。二人对视良久,他忽然张臂将她拥入怀中,紧紧锁住,仿佛怕她再度逃开。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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