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瑞轩吓得转身往外跑,门坎绊了脚,摔在地上。
刘菊妹手捂肚子声带哭腔问:“摔坏了没有,痛不痛。”欲弯腰去扶丈夫,吴发妈拉住她。
倪瑞轩狼狈不堪爬起来说:“我没事。”
倪瑞轩再度进入父亲房里,看到父亲已经气绝身亡,嘴角挂着污血。
“爸呀,你怎么了?”倪瑞轩这声喊,刘菊妹盈月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刘菊妹身子摇晃几下,没能哭出声,身子却往下沉,吴妈紧紧牵住刘菊妹的手。
此时,刘家大院里脚步匆匆,人影乱窜,连房子也跟着晃动。
倪瑞轩脸挂泪水走出来对盈月和刘菊妹说:“爸爸去了,准备报丧吧!”
众人听了,一片哀号。
盈月表现得最伤心,丈夫去了,看起来远比哭大婆时逼真感人。
倪瑞轩不甘示弱,头磕地面梆梆直响。
日上三竿,两匹骡子驰出葱郁的圩子,王豆豆和张喜子挥舞皮鞭,虚张声势,并没有抽在骡子背上,他们连夜去枣树湾给刘家昌报信。
“刘老爷过世了才去报信,是不是太迟了,怎么不早一天去的。”张喜子问。
“啊,你问我?”王豆豆含糊其辞,没作回答,双腿一夹,骡子窜出去。
张喜子紧紧跟上。
盈月亲手为刘老爷换新衣新帽,一丝不苟为他擦洗脸颊胸前血迹,为他梳顺白发,倪瑞轩站在盈月身边。
吴妈劝刘菊妹不要在场,老辈人知道不能让孕妇看到这样的场景。
盈月给刘少堂换送老衣时,倪瑞轩自始至终闭着眼睛,连手也没敢抬一下,怕碰到刘少堂的肌肤,他的手指肚相互摩擦生出热量,驱赶渐已冷却的刘老爷苍白的脸,带来的寒意。
倪瑞轩此时仿如冬天里站地通风的过道或走廊,微风吹来,浑身透风,整个人透凉透凉的。
耳听盈月悉悉索索为老爷穿衣,循衣料磨擦声判断进行到什么位置。
又让他想起在这张梨木雕花大床上压着盈月弄出的声响,心底有些湿热。
倪瑞轩仍闭着眼,耳听穿衣当中有过停顿,听到盈月呼吸粗重。他猜到盈月一定需帮忙搬弄老爷胳膊或腿,她见自己紧闭双眼连瞧也不敢正眼瞧时,放弃要他帮忙。
一个年轻女子给死人换穿衣裤如此从容不迫倪瑞轩打从心底佩服。
穿送老衣过程很久,久得让倪瑞轩尿憋得不行,差点憋不住尿裤子。
“好了。”盈月说。
倪瑞轩长出一口气,睁开眼。
盈月望着倪瑞轩,俩人眼波流转,想说什么又顾及床上尚有余热的死人。
小刘圩子刘姓男女老幼闻听刘老爷过世,尽皆赶来,跪于青砖地面呜咽成声。
刘少堂的尸体从床上移放到地铺上,人们发现瘦小的刘老爷更显瘦小。
簇新的长袍下如裹一块干柴,头藏在狐皮帽里不见了眉眼,下巴缩进衣领里,剩下中间半截脸,仅比拳头大一点。
整个萎缩如晒干的茄子缩成一团,又如前妻枣花丢弃的裹脚布。
人们悲痛之余不禁感叹,除了那身新衣和那顶帽子能让人们重温熟悉的记忆,与平时眼里的老爷相去甚远。老爷是什么,老爷不是什么?死了什么也不是了。
刘少堂远房堂哥袖子里数手指,想起刘少堂娶盈月回小刘圩子是春天。
看到伤心欲绝的小寡妇盈月齿白唇红面如满月,仍如刚进圩子那般美丽动人,心想,生者如斯,逝者往矣。
她的下一个男人将是谁?堂哥在心里问。,最新最快更新,享受无弹窗阅读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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