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平静,对京城的人来说是好事。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很多人都巴望着,最好能无惊无险熬到年底,按照往常年鞑靼犯边的经验,鞑靼人到了冬天基本都是守着家不出门。
北方大雪封天,在不能占据大明内陆城池的情况下,鞑靼人长距离的奔袭很容易因为恶劣的天气而失去机动性。
马匹这种四条腿的动物,在冰天雪地中行进的速度未必比两条腿的人跑得快,尤其是在大雪覆盖到膝盖以上时,指不定什么看起来平坦的地方就是个坑洼,马一陷进去就出不来了。
京城一片安静详和,西北各地则风声鹤唳,入秋后尚未下雪,不过时值小冰河期,差不多每年到农历九月下旬,长城以外地区就会开始下雪,但真正到冰雪连天、大雪封路还是要等到冬月或者腊月。
也就是说鞑靼人差不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来部署,至于鞑靼人是进攻还是撤退,目前都是个未知数,但至少眼下没有发现鞑靼人往京畿进犯的迹象。
此时,沈溪亲率号称五万大军,实际上只有不到六千人马的队伍,拖着沉重的家当走在往宣府镇的路上。
用两个来形容这路人马的状态,那就是“拖沓”,完全没有一丁点儿行军打仗的样子,每天走三十里路都算快的了,将士们总有各种各样的借口来推搪和拖延,好似根本就不怕鞑靼人突然杀出来。
目前每个官兵最关心的,便是这一路上五次犒赏能否发齐全,走了两天、离开居庸关才六十里,许多人就要求发犒赏,此后硬是纠结起来闹饷不上路,无奈之下沈溪只得答应,结果又耽误了一天。
这种闹剧,在别的队伍很少见,也只有京营的大爷才会有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心态。
在边军将士眼中,打仗就是躲进城塞,严防死守,耗到鞑靼人退去便可建功立业,但发财就别想了,没有战利品自然就没有缴获,腰包鼓不起来,同时朝廷给的赏赐也基本被上级给贪墨。
至于京营兵打仗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发财,甚至为了发财可以不择手段,幸好这一路上百姓基本都逃难,又或者躲进各卫所城塞,沿途不见人烟,不然这路京营人马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
大荒神尊。可是,沈大人您自己都不上心,无法做到杀伐决断,难道要让那群喂不饱的白眼狼良心发现?”
虽然沈溪已经极力克制,但听到张永如此中肯的评价,说胡嵩跃等人都是“喂不饱的白眼狼”,沈溪还是不由笑了起来,这形容太贴切了。
沈溪道:“张公公,其实有些事我不想隐瞒你,三年前我带着京营兵往西北去送炮,也遇到相同的情况。京营兵有个特点,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等他们真的发现鞑靼人撵在屁股后面时,跑的比谁都快。张公公或许不久的将来就能见识到。”
“什么,让咱家见识被鞑靼人撵着跑?沈大人,您没事吧?还是沈大人得知什么情况,没跟咱家说?”
张永听到后紧张起来,见沈溪说得如此轻松淡然,好像早就知道鞑靼人的动向一般,张永生怕自己被蒙在鼓里。
沈溪道:“张公公可有听过引蛇出洞?”
“什么引蛇出洞,咱家从未听闻,沈大人博览群书,可别在咱家这个宫人面前显摆!”张永不满地说。
“就跟抛砖引玉的意思差不多吧。”沈溪道,“三十六计当中的抛砖引玉,张公公总该知晓吧?”
张永思考了一下,惊讶得合不拢嘴,道:“沈大人,您莫非是想说,咱这一路人马,就是你抛出来的砖,要引鞑靼人那玉?让我们送死?”
沈溪心想,你总算听明白了,你以为我在路上跟这群人耗着,是好玩么?等这群人见到鞑靼人的身影,他们就知道什么是急迫,知道面临的局面到底有多严重,那时候每个人都能健步如飞。
想到当初在榆林卫外,沈溪所率京营送炮人马,用两条腿跟四条腿的鞑靼骑兵赛跑,那状况也真是欢腾,虽然最后的结果是惨胜,但也让沈溪见识到了一个人身体潜能的最大极限,那时宋书等人为了一条命而拼尽力气,甚至跟鞑靼人死战到底。
可惜在榆溪河南岸的那场战事中,沈溪所部在完成对鞑靼人的炮击后,被小股鞑靼骑兵袭击,损失惨重,其实那些京营兵有大半都没能回到京城,真正成为西北战场上的亡魂,正所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虽然这些人生前有种种不堪,但沈溪是发自内心尊敬他们,他们真正做到了死得其所,是永远值得被历史铭记之人。
所以无论别人对京营兵多么地鄙视和不屑,沈溪也觉得京营兵或许是有些贪财、怯懦和窝囊,却没有对手下这六千名将士有何轻视,他现在只是在想办法激发这些人的斗志以及对生存的渴望。
沈溪道:“张公公说的对,但不全对,说抛砖引玉或许不恰当,说是抛砖探路更为贴切,现在咱们试探的是前往宣府这条路上到底有多少鞑靼兵马,如果鞑靼人将进攻重点转移到宣府镇,当鞑靼人听说援军到来时,其目标一定会转向援军,也就是我们,那时候我们再伺机而动!”
张永一脸死到临头的神情,道:“伺机而动?恐怕到时候想动也动不了了,人都死了,怎么动?”
“沈大人,您这人可真心大啊,咱家本以为跟着您这样谨慎的人出来能留条命回京城,现在倒好,您这是把自己当作诱饵,这不是找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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