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夜,他的梦中部有白衬衫的影子。
后来隔了很久,偶尔想起自己那天晚上的失态,高阳还是感觉不可思议。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女人念念不忘。他只记得,当她侧过头对他微笑的时候,他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惊艳,心却咯瞪一声,异常地酸软一下。
酒精,一定是酒精的缘故,最后他总算为自己找到开脱的理由。
美乐公司有所谓的“四大公子”,编派的自然是条件比较好的单身fēng_liú男性。其他几位称得上实至名归,唯有高阳忝居末位很有凑数的嫌疑,但说起来也勉强当得起“fēng_liú倜傥”四个字。谁能猜得到,他也会有被人彻底无视的一天?
四月底的几场春雨升高了气温,北京2009年春季短暂的尾巴终于就此甩过去了。月初的公关部例会,高阳照例提前坐进会议室,等待下属们鱼贯而入。
一间不大的会议室,渐渐人满为患,高阳身处花团锦簇之间,耳听着身边莺声呖呖,娇声笑语不绝于耳,更有各种味道的香水扑面而来。不知为什么就想起赵玫的白衬衣,还有她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清淡香气。
这一刻,他被自己的回忆撩拨得心猿意马,完全走神了。
会议一结束,他迫不及特地乖电梯下楼。公司旁边就是太平洋百货。他问香水柜台的促销小姐:“有种香水,闻上去好像莱莉花的香味,是什么牌子?”
促销小姐为他取出几款,高阳一样样闻过去,好像都不太像。直到她取出个扁扁的瓶子,形状看上去很像西部牛仔随身携带的银酒壶,琥珀色的液体喷出来,高阳便被一股熟悉而清新的熏风层层包围起来,他激动地一拍柜台,“就是它!”
促销小姐趁机说:“先生您品位真好,这是世界顶级品牌,迪奥的dior,送人最合适,来一瓶吧!”
高阳拎着迪奥的小纸袋会办公室,坐在桌前楞了半天,最后苦笑一声,拉开抽屉把香水扔进角落,因为他忽然想起来,他根本就没有赵玫的任何联系方式。
他想找,自然找得到,可是没多大意思,即使送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于是那瓶世界顶级品牌香水,只能委屈地再他的抽屉里躺了很久,久得他都忘掉了这回事。
他强迫自己忘记那场邂逅。多年的职业生涯,早已教会他不去过分奢望超出自己承受能力的东西,无论是职位,是豪宅,是华车,还是感情。
然而在一个周六的中午,在国展中心附近的家乐福超市,高阳再次遇到赵玫。他不得不相信,或许世界上真有缘分这回事。
他看到赵玫的时候,她正站在超市门口的花档前,背对着他专心挑选鲜花,脚边放着一个超市的塑料袋。她挑的是两打白色的玫瑰和菊花,很大一捧,几乎遮住她半边身体。付了款,她有些吃力地提起塑料袋出了大门。
今天她穿的是一条灰蓝色的丝绒长裙,裙角一路飘拂,露出精致的脚踝,脚下是一双纤巧的灰紫色麂皮鞋。
高阳犹豫一下,便鬼迷心窍般跟上去。
赵玫并没有注意后面的跟踪者,她站在路边试图打车,但正逢国展中心一年一度的大型人才招聘会,络绎不绝的人潮涌来涌去,想顺利登上一辆空出租车,必须同时具备眼尖腿快兼脸皮厚等诸多功能。她显然不擅此道,几次拦车都被手脚更加伶俐的人半截走。人流把她挤到东又挤到西,她紧紧抱着怀中的花束,神色很有些无可奈何的茫然。
高阳迟疑很久,终于鼓足勇气上前招呼她:“我送你一程吧。”
赵玫似乎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到高阳,略微有些惊讶,但随即响起什么,松了口气露出笑容:“是你呀,真巧。”
这个笑容让高阳感到安慰,不管怎么说,她还记得他。
“你去哪儿?我送你过去吧!”他说。
赵玫连连摇头:“谢谢谢谢,不用麻烦,我去的地方太远,是在不方便。”
五月的中午,天气还不是很热,她却额头鼻尖都见了汗,几缕额发沾了汗水贴在眉际,双颊被热气蒸的绯红。
高阳看得心疼,不由分说夺过她手中的塑料袋,转身道:“车在哪边,跟我来。”
赵玫直到上了车还在客气:“真的太麻烦你了,要不你把我带到前面路口好打车的地方吧。”
高阳没接她话茬儿,直接问:“地址?”
“什么?”她转过脸。
“你要去哪儿?看朋友吗?”
赵玫的脸上忽然掠过一丝黯然,低头拨弄着花瓣,没有回答。
高阳马上反应过来问错了花。如今并非菊花的当令时节,她手里的花又全是白色,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她要去看的,是已经去世的人。
他赶紧道歉:“对不起。”
赵玫却摇摇头,过一会儿说:“你说得没错,是的,看朋友,今天是他的忌日,我去看他。”
高阳吐口气重复一次:“对不起。”
赵玫抬起眼睛看看他,反而笑了:“你真虚伪!”
高阳便不敢再胡乱说话,乘机下台:“往西走?”
“对,西山的福田公墓。”
出了西直门再往北转,高层建筑渐少,多的是青墙灰瓦的旧建筑。绿树上方的天空,相比人烟稠密的京城东北部,放佛更加蓝翠深远。路上两人并没有多做交谈,因为赵玫的神色郁郁寡欢,已经清楚表明她没有聊天的心情,高阳只好一心一意专心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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