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煜越长大越无法无天,高中里有好几个留洋回来的公子哥,每次考试,都同他一起吊车尾,一来二去,几个人混到了一处,他们带着他出入百乐门,潇洒玩乐,抽烟,喝酒,赌牌,回来的日子少极,张口就是要钱。
有时她看着这张与故去丈夫越来越相似的脸,会感到一阵陌生。
眼泪顺着她新增的皱纹弯曲下沿,凭什么呢,凭什么苏倾一走,她的家也跟着散了,这白眼狼究竟算什么东西?
可是夜里,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屋里空无一人的静,只剩下老屋渗下的水滴答滴答,她又不禁想起了苏倾。
苏倾从小乖巧听话,从来不哭不闹,谁哄她,连好吃的都不用给,只叫她一声“倾儿”,她就冲人甜甜地笑。
她丈夫苏鸿病死前的那年春天,他拿竹签子做骨儿,说要给女儿做个风筝玩,苏倾当时不足五岁,就能娴熟地抱着襁褓里的弟弟,安安静静地站在院里看,可那双乌黑的眼睛里,分明怀揣着兴奋和希冀。
也许是因为苏倾从来不哭,从来懂事,总是笑着,所以她才总不注意她,从不珍惜她。
一滴冷泪,横着跨过眼角,让枕巾无声地吸收了。
第二天早晨,苏太太起得晚了一些,眼泡也肿了。
她拢拢凌乱的头发,拍了拍干燥的脸,准备再去挑水的时候,发现水缸已让人填满了。
第16章 雀登枝(十三)
苏倾给叶芩回一封信。
可是那封信犹如石沉大海,始终没有回音。
外面的风言风语传说,新政府要解散了,新总统不做总统,想当皇帝。
旻镇人都笑平京人折腾,可谁都没能预见冰层下的危机。
苏倾时年已满二十岁,犹如鲜花盛放,掩不住、遮不掉的华光,有大胆的人,敢在铺子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妇人忌惮她的名声,翠兰家的柱儿已拖不过,娶了别家的女孩,可年轻人想攀这朵娇花的人多,不畏艰难,到苏太太那去提亲的被人打了回来,一张张聘书又递到杨老头这里。
他问:“这怎么办?”
苏倾站在柜台后面记账,脸都不抬:“还回去。”
杨老头怕她吃了亏,悄悄托信客去平京寻叶芩,得知二少爷、鹤知和六姨太太都在平京,叶芩早就离家,现在他们也在找他。
平京人海茫茫,叶芩竟然再无消息。
现在首饰铺里的热销除了银锁子之外,还有银镯子,镯子上挂着一对铃铛,晃起来铛啷啷,很受小孩欢迎。
每出一款新镯子,苏倾都要新写一张黄纸。太阳落山,店里打了烊,杨老头踱上二楼,黄澄澄的光线里,苏倾还跪在纸上,一板一眼地描那张“吉祥如意”的大招牌,汗水濡湿的头发贴在耳际。
一个月前杨老头给了她前一季的分成,那笔钱不小,让她快去裁身新衣服,把洗的发白的这件换下来。
她确实去裁了两身新衣服,不过是给二丫的,二丫穿着上好的绸缎粉衣迎了新年,笑得像个年画娃娃。
剩下的钱给木屋换了新的被褥,又在林子里打了口井,教二丫在井里打水,匀了她肩上的担子。
那间林中木屋现在很像回事,苏倾在不远的隐蔽处垒了个结实的灶台。肚子里有了油水以后,两个姑娘的脸色白里透红,极其好看。
这几年,苏倾从不骛远,只看眼下,走得慢,却踏实稳当,总在向上。
“小苏,”杨老头抽着旱烟,眯起眼,“我有没有说过,你这辈子只能做个二当家的?”
苏倾的算盘已经打得很熟练,削葱似的指尖将那算盘珠子噼啪拨弄着,有很多人喜欢看她打算盘,一看就是一刻钟。
她闻言停下手,抬起头,目光里有些疑问,却仍是柔和地答:“说过了。”
杨老头笑了一笑,拿颤巍巍的手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本账册:“是我浅薄,我从今天教你怎么做掌柜的。”
*
每到月底洒扫用水那日,家里的水缸早上起来总是满的,苏太太有时在夜里听到响动,就披衣坐起来,悬着一双小脚垂泪。
人家既在夜里来,不就是不想撞见她吗。
有时苏太太想好要放下身段求苏倾回来,好像她回来这个家就会再次圆满,可临到出门又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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