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脸。
每年来考较他的披绶长老等级不断提高,除紫绶首席不欲自贬身价,各脉金
绶以下,应风色差不多都会过了,虽然总是输,但这并不丢脸,赢了才不正常。
便是风云峡的麒麟儿,幼兽毕竟是斗不过成兽的。
若非年年在长老席上旁观大比,应风色可能会对自己的武功进境更自满、更
有信心也说不定,可惜人没法活在梦里。
通天阁做为九脉共有的武经库藏,周围有相当繁复的阵法保护,但其实就在
知止观——明面上那个——玄光道院的后头,居高临下,可见观中的道人香客来
来去去,吵杂的诵经人声却不致穿透阵法壁障,视野甚是开阔。
而观中之人回头仰望,只见得后山云雾缭绕,仙气飘飘,除了树影之外什么
也没有,殊不知山壁顶端有座三层石砦,内里藏有四百年来指剑奇宫的武学典籍
,乃武林中人不惜身家也想来一瞧的宝库。
据说通天阁的阵法仅次于护山四奇大阵,但奇宫弟子进出惯了,不当回事儿。
应风色拿了本拳经倚栏翻阅,山风倒比他翻得更勤些,忽见底下的玄光道院
之中,几名年轻人围成个小圈圈儿,用脚不知在拨弄着什么,瞧服色像是飞雨峰
的弟子,嘻嘻哈哈的闹得正欢,可惜山风呼啸,又有阵法隔绝,听不见他们的言
语。
明面的知止观是着名的丛林,出入既多且杂,为免不必要的麻烦,奇宫各脉
无不三令五申,不许弟子擅入;反过来说,要避开长老干点坏事,玄光道院可是
绝好的去处。
应风色本不想理,见几人所围、被当球一般踢来踢去的,分明是个人影,一
想不对:「万一欺侮的是别派弟子,又或是不懂武艺的普通人,这还了得!」
将拳经收入怀襟,翻过栏杆,从楼高三层的通天阁顶一跃而下,连檐瓦都没
踩破半块,猫儿般轻轻巧巧落了地。
阁外阵法有几处出口,应风色拣了条捷径,出阵已在道院的后墙外,踏壁一
跃而过;尚未落地,提气低喝:「飞雨峰的小鬼,敢来胡闹!」
众人未及回头,一人叫道:「不好,是青鳞绶!」
闹事的五六名弟子一哄而散。
应风色听得一清二楚,说话之人中气不足,此为胸口积郁之兆,只能是居中
被围的苦主。
他平日是不系鳞绶的,那人应是瞥见应风色一身青衫,错着错使,信口胡诌
解围。
应风色伸手将他拉起,发现那人比自己高了半个头,手长脚长,身板清瘦却
肌肉结实,只是背有些佝偻,不知是自信不足,抑或被踢伤了肋骨;尽管鼻青脸
肿,仍看得出轮廓甚深,髻子散开的浓发又硬又卷,带着奇妙的金红,惹眼如黝
亮的古铜色肌肤。
多年不见,应风色还是认出了他,哪怕眼前颀长的外族少年,与记忆里的模
样已无半分相似。
「……阿雪!」
他蹙眉道:「你在这儿做甚?」
右手欲松未松,甩开反倒显得不够从容,又不想继续握着。
所幸毛族少年起身站稳,便即放手,拍去尘泥,咧开一嘴白牙。
「挨揍啊,师兄。真是好久不见了。」
阿雪——不,不能再这样唤他了,该叫韩雪色才是。
但谁也想不到,堂堂的奇宫备位宫主、未来的真龙之传,居然在玄光道院里
被一顿围殴,起码应风色是绝难想像的。
他今年几岁了?十七……应该是十六罢?应风色端详着少年突出的喉结,以
及唇颔上的柔软细毛,不觉生出「时光荏苒,丝毫不待」
的长者之叹。
毕竟,他也已经二十有二,追上当年飞雨峰的次席唐奇色的年纪了。
韩雪色的归属,约莫是通天壁惨变后,长老合议上少有的角力攻防。
无论如何,那都不是青鳞绶能参与的层次,应风色仅被知会了结论:在十八
岁的冠礼前,韩雪色由诸脉轮流养育,限期一年,期满即送往下一处……差不多
就是「轮至别脉进修」
的那套章程。
他记得首年是由飞雨峰带了人走。
魏无音当时还未弃风云峡而去,在应风色盘桓白城山期间,据说那厮每隔几
日便去飞雨峰探视,独无年长老也尚在养伤未及闭关。
此人刚正不阿在山上是出了名的,有他在,决计出不了什么乱子。
(今年……又再轮回飞雨峰了吗?)飞雨峰的传言他有听过一些,但山上风
气大抵如是,非独飞雨峰然。
正自沉吟,韩雪色却拍了拍膝腿,拱手作别,一拐一拐地欲出洞门。
应风色不及拉住,身后一人叫道:「好你个冒称长老的东西!是哪一脉的小
畜生活腻了,来管飞雨峰的事?」
却是先前逃走的六人去而复返,足下未停,散成了个不松不紧的圈子,将应
韩二人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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