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膏与之前因被如意大力捏红肿之后祁无雪亲手替自己敷上的极为相似,王鄞想到祁无雪与槐桑的对话,又用银勺挖了些许出来轻轻涂在肩头淤青一片之处,清凉之感与之前如出一辙,润泽轻薄,酸痛瞬间缓解许多——看来这必定是不可多得的碧玉霜了。
祁无雪出宫必然不会随身携带许多碧玉霜,此刻竟毫无保留地全部给了自己。王鄞放下银勺,堵上了瓷瓶。
祁无雪,你究竟何故待我如此好?
夜半,淅沥雨至。料想应是梅雨时节将近,空气中亦带着许多潮湿气闷。
王鄞靠在桌前对着细细红烛看书,夜一深,反倒神清气爽再难入眠。这书是从厢房堆了灰的书架上取来,竟是本古籍,页面枯黄而极有质感,上头的字很是随性——倒有几分像祁无雪的气派。
王鄞看一看的,便入了神。书中写的不过是男女之情离别之意,爱意如河,绵绵痴情,等候与怨怼。
人是世间最为复杂的,只因一个情字。其千回百转,荡气回肠,或细腻或深刻,或在人不自知之时便已夺了心魄。
王鄞叹口气,对着跃跃红烛发愣,人活一世,最可贵亦最难忘的便是有情。只是自己真真可悲之极,在破瓜之际,懵懂的少女时候便被送入了宫,注定一生只能“爱”一个自己不爱之人。
她自嘲地摇摇头,拿了剪子剪去探长的烛芯——报复之路尚且遥遥无期,竟有心思在这里想什么情爱,自己也真是轻重不分。
正感慨万千,外头清晰地破空传来盘旋低回的玉箫之声。吹的是前些年风月场中烂俗且广为流传的《水龙吟》,这曲子王鄞听过,幼时哥哥跟着那帮子酒肉好友时常出没醉仙居,曾给自己弹过这阙《水龙吟》。
王鄞依稀有着印象,这曲调原是极为欢欣的,大抵为怀春少女遇着了心仪郎君,愿为其倾尽一切的天真急切的心态,行至下阕,便是男子明了少女的心,不久之后两人便成了登对鸳鸯,双宿双飞。
只是如今这箫声呜咽沉沉,如浓云于天,挥散不去,亦如春残花落,一片伤怀。不像含笑执手,倒像是人散茶凉。吹至下阕,箫声由深入细,如浅薄刀刃密密割于人心,初不觉疼,之后方觉喘息都艰难。
虽说吹得如深入化,只是这确实令人感同身受,悲不自禁。王鄞忍不住伸手推了边上的百合窗,侧头往楼下瞥去——不知是谁如此兴致,大半夜的到这来悲情苦意,把一首好端端的卖笑曲吹成这幅样子。
只是不看还替他同情一把,一看,王鄞就愣了。
竟是祁无雪这不伦不类的在当着这悲情角色。
祁无雪坐在不远处孤零零一个八角亭内,单腿支在亭沿的环座上,手肘靠着膝盖,玉箫坠子的流苏极长,被风一吹便长长扬起,又轻飘飘落下,仿佛一声无奈的叹息。明明是如此霸气的坐姿,王鄞却莫名看出了寂寥,大抵是这凄风苦雨的氛围所致罢。
王鄞遥遥地望着亭中与暗夜格格不入的祁无雪,她穿了一身素白,单薄地仿佛下一刻便会被这寒凉风雨携同带走。又有这拉锯似的凄凄箫声,王鄞一向坚硬无比的心呼啦一下被拉了个口子,冷不防灌了许多凉风进来,望着她的剪影,竟心疼不已。
她的身影那么美,那么凄。她从自己解除禁足开始,便一直明里暗里帮着自己。她笑起来恍若一朵媚丽的桃花。她的想法十八百千,但无一不是绕着自己在转。她总是在自己身后站着,不声响地替自己圆下思虑不及的谎言。她的手比常人凉,让人触着便觉心软。她在如意一事上与自己那么默契,仿佛不言而喻,一个眼神便已然足够,这种感觉舒心而安定,真想永远这样下去。她因为自己随口一句向往怀恋故乡越州,便想着法子溜出来陪自己去。她一句“姐姐”便能让自己心满意足。
她说,她入宫的目的便是为了王鄞一人。
想到这里,王鄞笑了,祁无雪,若你说的是真话,就好了。
断断续续的尾音拖了许久,祁无雪终于将玉箫在指尖转个圈放下来。抬头瞥一眼二层雅厢,恰好有一扇窗合拢。祁无雪盘腿而坐,朝着依旧灯光亮堂的房间笑了笑,本想继续发会呆,只是这半夜着实有些凉意,打个寒噤,还是赶紧哆嗦着提着玉箫的流苏,随手甩着,快步冒雨离去了。
只是祁无雪不知晓的是,她前脚刚走,王鄞便打着伞露了脸。
王鄞望着空空如也的亭中,面色有些不好看——这货脑子还健在吗?居然淋雨回去了?不怕伤风吗?!
第二日晌午,两人便不再打扰镖局生意,准备辞别云天镖局。只是这宋老板简直高义薄云热情难拒,絮絮叨叨地说什么此时一别,不知何时再见等等,硬是打点好了马车及许多盘缠,甚至还塞了个赶车童子上去。这态度与昨日的凛然杀气大相径庭。
上了马车,祁无雪在那个唤作“宋磊”的小童边上唠唠叨叨地吩咐了许久,还硬是不依不挠地叫人家“宋三石”,惹得宋磊一个小暴脾气就把祁无雪赶进了马车,小细眉毛一皱:“不就是一路往南走嘛!我走南闯北赶了这么多年车,这点路还是心中有数的!小姐莫要觉得我年纪小就瞧不起人!”
果真是初出牛犊不怕虎,祁无雪悻悻地缩回了马车内,坐稳后便朝着车外吐了吐舌头。
这马车自然比不得皇宫的,简陋许多,然比寻常人家还是舒坦些。
车内便又只剩了两人,又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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