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没有后来了。
她铺开了左伯纸。
独孤继的府上别的不多,这种南人的雅物却是不少,若他不是青州刺史,没担着这么重的担子,说不定还能和睿王烈成为莫逆之交。只可惜他身在此位却不思进取,这就有些作死了。
康平细细沾了墨,下笔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问他有没有吃饱穿暖?龙都该下雪了,他膝盖不好,是幼时落下的病根,需要仔细看护。
而且他还有上气之症,冬天容易发病,想起初见他哪会儿他靠着紫藤喘得像个破风箱,她就有些心疼。
明明十岁之前还是个白白胖胖活奔乱跳的小子,她一死,直接给养成了病歪歪的黄苗秧子,实在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她又不能写什么密谋之语,这封信从青州寄到龙都,肯定要被慕容焕拆看过,只能写点家常。
她顿了顿,落下笔去,絮絮叨叨写了一堆,洋洋洒洒两大页纸,写完时,外头的鹧鸪都叫了许多声。她通篇看了一遍,觉得自己的语气实在是有些像老妈子,可又不晓得怎么删改,无奈在后头加了一句:“在青州遇劫,如今暂居刺史府上,亦不知何日可有回还。切切。勿念。”
这句加上后,她才觉得整封信看着有点略微像了一个新婚妻子该写给丈夫的东西。虽然最后那句“切切,勿念”实在是有些矫揉造作得可怕,透着一股子“我遇劫了,我很坚强可我还是需要你安慰”的撒娇气,她强忍着自己下笔把那两个词划掉的冲动。
可她也实在不懂该怎么给丈夫写信——不加这两句,通篇就真的是婆婆妈妈的“拳拳慈母之心”了。
她将两张信纸,仔细叠了叠,装入印花的信笺。信笺上被熏了一层香,丝丝窜入她的鼻尖,是龙都时兴的卿月梅,步六孤继的品味还真是紧跟潮流。康平将信笺交给冬情,道:“明天一早找人送去龙都。”
冬情笑得眼睛都弯了,将东西收下,又服侍康平重新躺下,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窗外的鹧鸪又叫了两声,屋顶上的十一郎猫一样地蹲着,一手拿着个皱了皮的苹果咔咔地啃着,活脱脱一个春耕间隙蹲在田坎上休息的老农,只一双狭长的眼睛死盯着北方的院落,像鹰隼一样锐利。冬情推门出来,他朝下看了一眼,见她转身往偏房去了,便又调整了个蹲姿势,随手掀起半块瓦片,把啃完的苹果核塞了进去。
下头亮了半夜的烛火次第地灭了。
*
龙都的冬月迅速地转凉,才将将月初的时候,屋檐上就已经开始挂上了霜,大雪节气一过,则便到了满城鹅毛的时候。
崔仲欢的府邸,天热的时候一片鬼蜮般的幽深,天一冷,则戚戚惶惶的萧索。爬了满墙的藤蔓落了,留下光秃秃的灰黄,入冬后,则挂上白莹莹的霜,灰土墙看着像是个耄耋之年的老朽,冬日里的朔风一吹,就颤颤巍巍得要塌了似的。院子里头满地的矮草倒是被清理掉了一些,崔家的小童子正抱了个比自己还要高的扫帚费力地扫。
而崔仲欢本人,则裹着条破寝衣倚靠在墙边,脚边火盆里头烧着冒白烟的碳,呛得他有些睁不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那个银酒壶倒是锃光瓦亮地在案几上放着,和破落的屋子不甚相称,看着颇为突兀。
更突兀的是,十年浑浑噩噩的崔仲欢,竟然看起书来了。
这几个月他像是在鬼门关里头来来回回了好几趟,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却显得似乎挺拔了一些。一双浑浊的眼睛依然昏黄,但是好像从深处透出了一丝浅浅的光亮,他舔着手指上的冻疮,哆哆嗦嗦地摊开手中的竹简,眯着眼睛去看上头的字。
前门传来了叩击的声响,笃笃笃,节奏颇为稳健。
小童一怔,自打自家二爷不再去西市酒街,这两个月跑来崔府上的人怎么多起来了?
往年,可是一整年都来不了一个人。崔家本家早就不想要这个丢了一祖坟脸的嫡次子了,龙都城的官宦又个个都是见风使舵,自从崔仲欢落魄了,当年在羽林卫的几个亲随战友都不大乐意登门。
崔仲欢十年泡在酒坛子里头放纵,早也不把自己当崔家人了。前些年遣散了仆从部曲,一个人像个野人似的窝在府上,白天就去西市喝那劣酒,晚上就摊在榻上流着口水发梦,两年前在西市大街上捡了一个乞讨的小童,善心大发的带在了身旁,让他照顾照顾起居,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像狗一样过了。
小童本来是西市的杂胡孤儿,他也不知道自己亲妈阿耶是哪个,估计也就是什么上了年纪的妓子,总归不会是个什么好出身。原先在西市当乞丐的时候,风餐露宿,一顿饥一顿饱,被崔仲欢捡回来之后,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屋子。所以他也就死心塌地地跟着这个落魄得没人形的崔二爷了。
只是崔二爷好像某一天出门后,回来突然像是脑子里哪根筋被重新拾掇了一下,瞧着好像有点不大一样了。这几个月,都不去西市喝酒了。
可小童想起崔仲欢偶尔几天的惨状,总觉得崔二爷这一波的清醒不大对头。
他丢下扫帚,跑去前门将门缝推开了一些,落入眼的是个长相清秀的汉人姑娘。
小童常年待在崔府不出门,见过的人屈指可数,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两个月前刚刚来过的那个侍女。好像是什么公府的,他将门拉开了一些,却没见着两个月前和这个侍女一道来的那位女公子。
秋韵穿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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