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牙道:“我虽读书不多,也听过什么叫‘欲盖弥彰’。”
不对,这厮分明是“欲彰弥盖”,只怕巴不得在手令上浓墨粗写标上一句“请大家使劲误会不必客气”!
奸计被戳破的杨慎行笑着抬指抚过眉心,思忖着今日是该见好就收还是该乘胜追击。
头些日子这家伙躲他躲得可狠,叫他险些以为当真来不及了。可她今日一听他受了委屈便不管不顾地冲过来,这又叫他的心中忍不住涌起劫后余生的窃喜。
他瞧得出当年之事在她心中仍是个结,只是她拒不肯谈,他一时实在不知最致命的问题究竟是哪一桩。
静默良久之后,杨慎行终究还是决定该放手一搏。
“我的双心佩玉,何时还我?”
他仰头的角度刚刚好,唇角笑意合宜,声调不疾不徐,话音中带着绵绵密密的温软缱绻,那一字一句的内容组合在一起,却犹如温柔刀正中枝头那人的心尖。
沈蔚慌张地又缩回去,不敢再与他直视。
许是久未得她回应,那好听到简直醉人的声音又软软破空而来,再问一回:“何时还我?”
“还你个大头鬼,没了。”沈蔚又恼又闷地将额头抵住曲起的膝盖,心中无限烦躁。
“没了是什么意思?”杨慎行面色一变,瞬间站直身瞪向树梢,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沈蔚一时无言,也不敢露面,只紧紧抱着双膝,任脑中混乱的思绪起伏。
她想,杨慎行他……大约还是对她有些情意的吧。
其实从许久以前她就隐约明白,她与杨慎行,根本不是一个路子的人。可那时年少轻狂,总觉只要他不讨厌自己,那仗着自己心中对他满满的喜爱,也是足够过完一生的。
可如今的沈蔚已能用温柔的心意去体察他人的苦楚,不再是当年那个任性妄为只图自己痛快的混账姑娘了。
杨慎行近来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下骄矜的身段向她求和,她再傻也知,他绝不是闲来无事闹她玩的。只是她很怕。
她怕,他虽不讨厌她,却也并没有多么喜爱她。
犹记得当年也是在这里,她听见他同别人讲,沈蔚她,不是我会喜爱的那种人。
现下再忆起当时的场景,她竟不觉多么难过,倒是为杨慎行觉着心疼。他是个行事专注、不妄动却也不轻弃的人。
若非当年的她胡作非为,闹下了那出婚约,他根本不必委曲求全,逆来顺受。也不至于在六年后的今日仍追着她要那双心佩玉。
若不是她任性,他原本会有一个他喜爱的那种姑娘、过他自己想要的那种人生吧。
带着心虚与愧疚,沈蔚深吸一口气,勇敢地再次倾身,这回是探出整张脸去。
见她终于肯露脸,杨慎行稳住发慌的心绪,严肃地开口:“下来谈。”
“就、就不下来了,”沈蔚闭了闭眼,一鼓作气地道出,“没有双心佩玉了!”
“什么意思?”
“送人了。”
晴!天!霹!雳!
杨慎行不知自己是该先倒地还是该先吐血,只觉眼前火树银花、金光乱闪。
他不着痕迹地退后两步,背靠在廊柱上,深深吐纳好几口气才再开口:“送谁了?”赶紧报上名来,他定要整死那个人,刻不容缓。
“总之、总之就是送人了,”沈蔚并不打算告诉他那佩玉的去向,“从今后你我……你我各自安好吧。”
去寻到你想要的那种姑娘,去过你原本该有的日子。
杨慎行忍着心头怎么安都不会好的气血翻涌,力持镇定:“你下来说。”居然将他!的!双心佩玉送人!x的他要去御前击鼓鸣冤!
见他满脸忍耐的强作平静,沈蔚赶紧又缩回去躲得严严实实。
就在两人隔空沉默对峙的当口,一道喜悦中洋溢着嘲笑、调侃中饱含着欣慰的嗓音在院中响起——
“老七!公父说了,你今日在沈蔚面前的所作所为,那叫勇气可嘉,但行径可耻!”
啥玩意儿?!
树上的沈蔚又一次探出头来,满面震惊,眼珠子都快瞪落地了。
这下轮到杨慎行倍感心虚,也顾不得方才的种种,转头对不请自来还不让人通传的杨慎言道:“五哥,你闭嘴。”
“就偷着乐吧你!”
杨慎言显然没有继承到定国公那会看人眼色的家传本领,环顾四周见只有七弟一人的身影,以为沈蔚已回去了,便极不庄重地几步行过去,一把揽过七弟的肩:“公父让我来问问你,是否该准备向沈家议亲了啊?”
“杨慎言!”杨慎行绝望地闭起眼,心中涌起一股弑兄的冲动,“闭、嘴。”
此刻杨慎行深深觉着,他与自家五哥之间,上辈子定然有一个手刃了对方,否则今生结不了这样大的仇。
一头雾水的杨慎言奇怪地歪着头打量他的神情,正想问话,却听一道幽幽的声音自树梢传来——
“所以,并没有什么‘要被抓回去暴打一顿’这种事?”
杨慎言大惊失色地抬头,正见满面寒霜的沈蔚自树梢跃下。
完了完了,这下可当真不必愁何时议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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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连近时日,鸿胪寺众人都发现,但凡杨大人与沈大人金风玉露一相逢的场合,必是有如黑云压城城欲摧。
八月初五,楼然使团抵达范阳。
鸿胪寺卿杨慎行携鸿胪寺礼宾院众官及太常寺主簿礼官薛轻烟等,在侍卫长沈蔚的护送下前往范阳迎接。
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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