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边从屋里往外迎。
像李嫂对她家儿子的褒奖,她也只好是苦笑了。
一个人,一旦行为和年龄太不相符合,就有问题了,鹤发童颜的老人突然生出童心,大家觉得不错。可要谁家真生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童真未泯,成天在大街上一蹦三跳,屁股扭扭,脖子扭扭,拎出命根子在路边随便撒泡尿,对着你嘟着一张只剩了三五颗烂牙齿的老嘴,摇着只剩三根灰毛的脑袋伸舌头做个鬼脸,怎样?泥还会觉得可爱吗?脑袋烧坏了,还会祸及一家老少正常的生活。这些行为,富马三他儿傻田平统统都有,从三岁开始坚持到现在。十九岁怎么也算不上返老还童吧,儿子脑子摔坏了,有病,傻。这一点,在瑶寨,三四岁的小孩都知道。马玉兰比谁都更清楚。
招呼李嫂坐下,马玉兰又瞅瞅外面骑马耍把势的儿子,不忘了嘱咐:“平啊,你看你折腾的满头大汗的,这么冷的天,回头一*服,着凉发烧的,又得去大梁家打针。”
一说打针,田平腾一下就停了脚下的马步。“妈,不打针,不打针。”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好,不打针,不打针。只要我小平不生病,听话,就不打针。”马玉兰走过来拿毛巾给儿子揩了一把脖子里的汗。田平一听不打针,立马脸上乐开了花。抱着马玉兰跳了两下。
马玉兰扭头羞红着脸看了看旁边满脸堆笑的李嫂,苦笑,自顾着解释:我这儿子,跟三四岁没差,一高兴就抱着你跳,小时侯搂腿,现在比我高这么多了,就成天这样抱人肩跳。”
“那是你有福气,哪比我那儿子,撂起蹶子就跟你干上了,我天天说他,非把我气死,落了棺材他才消停。”李嫂说中听的话。
田平搂着他妈蹦完,就自己跑里屋去吃虾条了。吃的满嘴都是碎渣子。
马玉兰男人田三有本事,能弄钱。常年领着一帮人在山里镇上或者县城给人家施工盖房,田平跟他哥那次出的车祸,他哥死了,傻平身子倒没受到多大损伤,磕破点皮,流了点血,可就是脑袋给撞了,撞坏了,从那以后,就那说话,那动作,那心理,那神态,几乎都跟他四岁那年被撞时候一样。
儿子七,八岁时,马玉兰还没太觉的,七八岁打打杀杀也算正常,莫名其妙被别的孩子欺负也算正常。可到了念初中,十三四了。个子一米五多,每次大考小考都不超过十分,行为举止怪异,跟个几岁小孩一样,就有同学更厉害的欺负他,侮辱他,打他,骗他的零花钱,把他的饭故意打翻地上,他就捡起来吃,把鞋给他扔厕所里头,往他身上泼水,他们叫他傻子,骂他白痴。
马玉兰跟田三带他大大小小的城市出名不出名的医院看病,都说他脑子坏了,都说无能为力,都说就这样了。白桂花不缺钱,可不幸福,一天也没幸福过,经常一想起来就哭,可怜孩子,疼儿子,当妈的都疼儿子,于是对儿子格外的好,格外的她还能老母鸡护小鸡似的护着儿子,他家有钱有势,别的小孩不敢太过分。可念了初中,半个镇子的学生,他家就不出名了,又不能成天守着,所以免不了挨打遭嘲笑,好在田平会学嘴。于是过分了,马玉兰就跑到学校哭着跟老师告状,让她丈夫田三从县城带成包的好糕点,好毛巾,好被单什么的送给老师,给他班上的同学分糖果,可是就算这样,田平还是经常哭着回家。连老师也跟马玉兰讲说你儿子脑袋真有问题,你还是赶快去治吧。马玉兰和田三再带着儿子四处求医,针也扎了,药也吃了,神也请了,鬼也驱了,甚至把庙里求来的纸签烧成灰和着温水给儿子灌进嘴里了。可就是不见好,丝毫。结果,田平一看见穿白大褂的人就跟杀猪似的嗷嗷直叫唤。智商,情商没一点长进。
马玉兰最后一次把儿子从学校带回来的时候,是实在呆不下去了。那次上午第一节下课,课间操时间,傻平去南墙边厕所尿尿,不知是被谁一把推进粪窑子里面,他的身子跌进去,头磕在洋灰沿上,起了包。厕所围满了人,一年级的,二年级的,三年级的,都捂着鼻子,过瘾、开心、大声的笑着。真的很可笑。傻平呜呜哭的很大声,嘴边上也有屎尿,手捂着磕疼的头,手上也有屎尿。臭气八哄,出来的时候,大家吓得如鸟兽散。傻田平还用粘屎尿的手抹眼泪,一直哭一直哭,浑身上下,脸上,头发上,衣裳上都是厕所的湿泥湿水和屎尿。田平然后扑倒在厕所门口的地上,可着劲打着滚哭,身上的屎尿搅和着土泥,视觉效果竟好了不少。更多的人围上来看,全校的同学围上来观看,发散的气味使他们不得不屏息掩鼻。大家高兴的咧着最笑,低声议论着。有老师过来,班主任过来,也憋不住要笑。怎么能不笑呢。女学生当中有心软可怜他的,也早被欢乐的笑声淹没。还有两个女生当场就吐了,跑出人群,头一低,呜咽呜咽就吐了一地,旁边不小心的,溅了一裤腿,泛着酸臭。
没有人上去拉他,再心地善良的人。老师也是,女老师也是。田平本来就在地上打滚,哭声嚎啕,悲天抢地,就是不起来,怎么哄也不起来,很臭,始终没有一个人敢上来拉他。后来铃声响了,人散了。校长过来了,校长也没法上来拉他。校长找他们年级的班主任打听。找田平同村的回家叫他妈。结果找到我,我没有在现场,找我时候,我正在教室读书,我就回去找来了马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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