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发现“老伙计”不爱吃不爱动,到它慢慢地咽下最后一口气,共经历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期间,酸枣衣不解带寝食难安地照看着它,陪它走完了劳累的一生。
酸枣竟像个孩子似的哭成了个泪人。肩膀一抖一抖的,瘦瘪的胸膛若风箱般一起一伏地抽搐着。他的嘴里发出阵阵嘶哑的泣涕声,就如死了亲娘老子甚或媳妇婆娘一般。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向前来打探的人讲道,这牛是不该死的。打发现牛不爱吃草,我就跟茂林汇报过,几次跑到公社兽医站去抓药,都不顶事。后来,我还亲手牵着牛去过兽医站,打过针,灌过肠,仍是不管事。再到后来,牛就不吃不喝了,肚子胀得鼓鼓的。今夜里,它就是这么活活地给胀死的呀。临闭眼的时辰,它还拿眼瞅我。它还想活哦,还想叫我给它治吔。说着说着,便老泪横流了。
前来打探的人们就装出一副同情的嘴脸,随和几句,又偷乐着愉快地离去。他们像遇见多大的喜事似的,到处大张旗鼓地传播宣扬,引来一批又一批兴高采烈的探视者。为队里劳累了一生贡献了一生的耕牛死了,全村老少千把口子人中,只有酸枣悲痛欲绝,其他人心里却都乐开了花。终于有牛肉吃了,让终年难见肉腥味儿的老人孩子解解馋,是每个村人乍听到这一喜讯时,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他们逢人就讲,相互转告。仅仅上工集合的一小会儿工夫,这消息便传遍了全村的角角落落。
茂林吹了几声哨子,压住众人唧唧喳喳的谈论声,也强压住自己内心的喜悦。他使劲儿地绷紧着脸道,耕牛死哩,还是头母牛,这可是咱队里的重大损失呢。我得立马到公社汇报去,再到兽医站请人来验看。大家伙儿都安心地上工干活,别为这事耽搁了生产呀。
待众人兴奋地离去,茂林也兴冲冲地跑到酸杏家。他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之情,急切地向酸杏汇报了此事,并请示道,是先把牛开膛剥皮后等着公社来验看呢?还是等公社验看完了再剥皮开膛。
酸杏早看出那牛已经不行了,也在盼着它快快死掉,好多留点儿牛肉吃。他心里还一个劲儿地埋怨弟弟酸枣,嫌他照顾这头病牛也太上心了。弄得它该死的时辰不死,等身上那点儿肉靠没了,只能啃骨头架子了。酸杏怀着好心情,耐心地听完茂林的汇报,就把大手一挥,大声说道,还等咋儿,今晌儿就剥。你快步去公社,立马把兽医站的人拉来验看。吃晌午饭的时辰,咱就分肉。让振富把帐捋清喽,每家每户按人头分,年底从工分里扣,千万别弄出差错哦。
耕牛是生产队重要的财产。没了牛,就等于工厂没了机器农村没了重劳力。基于此,公社制定了严格的上报制度。若是队里新添了牛崽儿,就要像家里添了娃崽儿一般地向公社报喜。若是牛死了,要在十二小时内报告给公社。由公社指派兽医站的人前去验看,检查是病死的,还是意外死亡的。要是意外死亡的,必须查清是饲养员失职,还是坏人有意残害致死的,就要追究上至村支书下到当事人的责任。严重的,支书要撤职,党员要开除,当事人要拘留法办。
酸杏和茂林当然不怕公社来验看。只是怕公社的人来不及时,这牛肉就得拖到天黑才能分到手。到那时,恐怕全村人都得半夜三更地吃夜饭了。
茂林旋风般地奔出酸杏家门,三步并着一步地匆匆赶往公社汇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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