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没有忧虑没有烦恼直至永恒。于是在凛冽的北风中仗剑立于天地之间,凝视着夕阳中浩渺的一片金光闪动,嘴角浮出沉静的微笑。这样想着许峻岭缓缓站起来,以一种压抑的平静凝望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在等待着一个最后的宣判。人生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这生命像无尽时间之流中的电光一闪,无法也没有必要去追寻最后的意义,那电光一闪的瞬间就是终极的意义。人不是为了承受苦难而来到这个世界的,苦难没有绝对的价值,苦难使苦难的意义化为乌有。
在时间之流中每一个生命都那么微不足道,却又是生命者意义的全部。时间的伟大和冷漠无情使人只有站在个体生命的基点上去体验世界,他别无选择。时间像太阳的黑子,把一切都吸摄了去,而不留下一点痕迹。站在那里许峻岭感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正从容地、沉静而执着地向他逼近。隔着茫远的空间和悠远的岁月,他似乎听到了宇宙间那个苍老的声音。
许峻岭迎着夕阳走过去,许多逝去的圣人的身影浮在夕阳那端,孔子、屈原、曹雪芹……峨冠博带,面孔模糊,一个一个向他飘来。他想象着圣人们的步态,把手操在背后,挺直了身子,从容地一步一步地走着,塑料雨衣擦得嚓嚓地响,他心里满意着自己的姿势。
走到铁丝网门边许峻岭忽地打了一个冷战,他突然意识到在风中已经呆得太久,浑身冰凉。这种冷的感觉使他回到了现实,刚才的万端思绪像一个飘忽的梦倏然逝去。他心情沉重起来,想到了范凌云,想到了中午那一幕。
北风呼啸,野旷天低,夕阳宁静地在地平线上射出最后的光,在天边点染出一片绚丽。许峻岭沉默地走着,他心里明白自己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回家。他的心猛地一紧,想起了出来已经有几个小时,不知范凌云可给豆芽浇了水心中焦急着加快了脚步,恐怕会烧坏,这个星期的几百块钱又没有了。
走着许峻岭想象着那些圣人们是否也曾面临只属于他自己的平凡琐细的苦恼,如此卑微却无法超脱路边那远远近近的一幢幢别墅式的房子与他都没有关系,属于他的只有鲜水街的那一间。他实在太冷也太饿了,无论如何,那是他目前在这大千世界的唯一归宿。他要赶快回到那里,给豆芽浇水。
凛冽的风从更遥远的北方带来了雪,一夜之间世界变成了一片纯白。早上许峻岭下楼去开门,门已经被雪堵住,推了半天又踢了几脚,还是打不开。安妮从楼上下来,站在他身后“咯咯”地笑。他说:“我在家停一整天都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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