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资历最老,算是看着将军长大的。九代将军家重隐居,家治接任将军,松岛也成为大奥的御年寄之首,总揽大奥事务。按理说御台所才是大奥女主人,可御台所性子柔和,不爱插手具体事务,广桥虽是直属御台所的御年寄,性格疏淡,也不愿争权夺利。松岛在大奥耕耘多年,又有将军乳母的身份傍身,自然呼风唤雨,心想事成。别说是大奥女中们,就连老中们也忌她三分,老中可是江户幕府的最高官员了。
松岛是旗本(直属将军家的武士)家出身,地地道道的武家女子。广桥不知松岛具体年龄,算来也年过四十了。许是保养得当的缘故,看上去如三十许人。单论容貌也算美人,脸虽长了些,好在有双形状姣好的眼睛,配上乌浓的睫毛,顾盼间光彩照人。脸上总带着笑,不过是颐指气使惯了的,那笑也只是轻描淡写的点缀,只挂在嘴边,到不了眼里。
松岛向御台所行了礼,立在一边,似乎在想什么心事。广桥向她点头示意,她勉强笑了笑,旋即转过头去。广桥从睫毛下扫了两眼,松岛梳着遵规蹈矩的片外髻,簪了支南天纹本珊瑚簪,浅绯色本珊瑚打磨成球,嵌在赤金打出的枝叶上,模仿冬日南天结出的累累红珠。身上披的白绢外褂也是金线绣南天纹样。南天……广桥忍不住笑了笑,南天据传能祛邪驱魔,护佑家宅平安,加上果实累累垂垂,是子孙繁昌的好彩头,町人百姓常在院中种植,新年时中奥大奥也会用来插瓶装饰。松岛今日用了南天簪,又选了南天刺绣,到底是要祛邪,还是求子呢?
求子……广桥心一沉。松岛是故意的。成亲第二年,御台所产下个粉雕玉琢的姬君(将军女儿的尊称),将军大人喜不自胜,取名千代姬,可惜未满两岁夭折。转眼又过去两年,御台所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其实,自大猷院(三代将军德川家光)起,历代将军的御台所大都无所出,偶尔产下若君(将军儿子的尊称)和姬君,也早早夭折。这也不打紧,只需多选侧室,自然会诞育子嗣。可将军大人似乎并无此意,大奥里女子近千,莺莺燕燕,芍药牡丹,似乎都入不了他的眼。
成婚六年没置一名侧室,这也绝无仅有了吧。不,仔细想想,台德院(二代将军德川秀忠)也终身未置侧室,可一来当时幕府初建,诸事草草;二来台德院大人的正室崇源院(阿江)是枭雄织田信长的外甥女,太阁丰臣秀吉的养女,身份特殊;况且,崇源院是武家出身,身体健壮,一人诞下七名子女,姬君姑且不论,其中两名男子都长大成人,甚至闹出了继嗣风波。台德院夫妻宠爱幼子德川忠长,大猷院险遭弟弟夺嫡,胸中愤懑自非同小可。台德院过世不久,大猷院有怨报怨,责令弟弟切腹。
手足相残,实在令人唏嘘。将军御座是富丽的梨子地,金粉洒出朵朵葵纹,看上去光彩夺目,可上面染着看不见的斑斑血痕。父子不睦,兄弟纷争,夫妻反目……惨事时有发生,新血痕覆上旧血痕,最终都被渐渐淡忘,不再有人提起。
胡思乱想什么,广桥悚然一惊。此一时彼一时,情况完全不同,不可相提并论。
别说御台所,广桥在大奥也谨言慎行,更对侍候御台所的女中们严加管束,不与松岛相争。可松岛久在大奥,见得多了,代代将军,哪位不是广置侧室?莫说大御所德川家重,连被称为“幕府中兴之主”的有德院(八代将军吉宗)也有七八名侧室,还和月光院(六代将军家宣侧室、七代将军家继生母)闹出不大不小的绯闻。所以松岛理直气壮,觉得全世界都站在自己一边:将军家治不置侧室,实在于理不合。虽不要像大御所那般只图一时新鲜,不久就丢开手去,但选些年轻女子做侧室,早点诞育子嗣也是正理。
广桥皱了皱眉,松岛有怨气,这怨气不敢对御台所发作,却发在自己身上。在松岛看来,将军家治是武家之首,也是血肉之躯的男子,大奥里百花争艳,哪有不看花眼的道理?一直不置侧室,可不是有人捣鬼?松岛疑心生暗鬼,自然疑心到自己身上,觉得自己唆使了御台所,苦劝将军大人莫置侧室。这可是天大的冤屈,广桥忍不住叹气。自己和御台所从没说过侧室的话题,相信御台所也没跟将军大人说过。
也许松岛忍不住向将军大人进言了吧,松岛是大奥的老人,自然不会明里诋毁,可能拐弯抹角暗示一句,说自己躲在御台所背后调唆。今日特地穿了南天纹外褂,还对自己不假辞色,是在示威?广桥摇了摇头,也许想多了。自己是京都人氏,又是公家出身,和大奥里的江户女子们原不是一派。御台所又单纯天真,全靠她强撑,步步小心,难免杯弓蛇影。不过,今日将军大人的态度确实不寻常。她心下不安,又向将军瞟了一眼,他正与御台所闲谈,眉梢眼角尽是温柔,与平时并无什么不同。她抿了抿嘴,略松了口气,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榻榻米上有浅色的影子,细细一看,却是透过窗纸射入的阳光。冬日的太阳只是小小的圆球,疏离地挂在淡青色的天上,阳光也是淡淡的,带着稀薄的暖意,像呵手取暖时口里吐出的白气,转眼消失不见。看日头快到巳之中刻(上午十点)了,待会将军、御台所要在此处召见御三家、御三卿。御三家和御三卿都算将军大人本家,今日要登城祭拜德川先祖,再与将军大人共贺新春。说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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