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如果他这次死了,就当是命吧。可血都顺着石阶开始往下流了,他还是半死不活地撑了下来,这也是命。
等好了之后,他便提了一把刀找上了李成蹊的门。
“小畜生,竟然如此狂妄!”李成蹊又惊又怒。
“那也是您教出来的。”
他不过十八岁,便将教导他多年的义父杀了。
“你我都不是什么善类,当初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呢?”
看着脚底下的血,他颇有些惋惜地说道,血液沾染了鞋子,他却毫不在意。
现在,那血穿过时空的层层帷幕,又流到了他脚下。
只不过是这次,他杀的是唐愿初。
他低低地垂着头,自然垂落的发丝遮住了大部分脸庞。
蓦然一声苦笑自唇间逸出。
第40章 你我之间
很久没有人来了,李若慈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忘了。
手腕被锁住的地方磨破了,然后结痂,然后又被磨破,日日重复,他一动不敢动,一动就是钻心的疼。陷入昏迷状态对于此时的他来说都是天大的恩赐。
在黑暗中,他的感官变得极为敏感。他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然后狱门打开,一束暗淡的光透过半开的门照了进来,落在他身上。
这让李若慈的眼睛非常不舒服,因为长时间处在黑暗中,他实际上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东西,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走下石阶,穿过黑水,来到他面前。
来人并没有检查他的锁链,只是站在他面前,许久没有开口说话,李若慈隐隐约约知道是谁了。
“真狼狈。”那人的声音带着一种清冷的质感。
“是吗?”李若慈抬起头,看着面前眉间藏雪的裴时,似乎和以前一样,但似乎又不一样了。
裴时伸出手,拨开了贴在李若慈面颊上的头发。
“你回来……说明栤州荔州那边的事完了?”
“你关心这个?”
裴时停下手中的动作,轻笑一声。
“也对,你是应该关心,但不知是败了符合你的心意,还是胜了更符合你的心意?”
触到两个人都不愿面对的东西,对话戛然而止,空气重回安静。
裴时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人,但面前的人咬着嘴唇,黑色的眼眸如黑色水潭一样,无声无息。
“荔栤两州无事。”
李若慈听到后,睫毛微微动了两下,他低声问道:“白石山那里呢?”
“没有一个人回来。”
虽然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但是李若慈还是有些怅然若失,那个穿着绾色衣裳的女孩是真的回不来了。
他想,落到徐晚手里,怕是连尸骨也找不到了吧。
没有防备,他感觉脸颊被狠狠地捏住。
“你这是什么表情?嗯?”
面前的裴时在昏暗不明的黑水牢里,光影在他脸上晃动。
李若慈有点喘不过气来,忽然的拉动让肩膀手腕上的伤重新疼痛起来。
他嗤笑一声:“裴时你又是什么表情?”
裴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地松开了手,半晌,他问道:“后悔过吗?”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人都已经死了,他后不后悔对于裴时来说有什么用处?若真思考起来后悔这件事,李若慈似乎天生就对这个没多大感觉。
如果唐愿初当初没有救起他,他就不会就此进入无息天。再往前说,如果不是凌云渡裴时砍了他一剑,他也不会与唐愿初相见。
一切因果都有落地的时候。
李成蹊要是没有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眼看中他,他说不定只是在某个角落里乞讨的乞丐而已。别人也不会因为他而死。
所以说,后悔么?
“裴时,林若言这个人就没存在过,所有的事情都建立在虚假之上,只要揭开谎言,一切都会分崩离析,遑论情感。”
他一字一句,裴时怔怔地望着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裴时,记起来了吗?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梨花林里,而是在凌云渡,你一剑差点捅死我。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以敌人的身份见面的,所谓的朋友,都是骗人的。”
说这话时,李若慈的声音轻轻的,面色惨白如鬼,仿佛抽尽了灵魂。
“三公子,你还真跟跟传闻中的一样薄情寡义啊。”
裴时突然微微笑了起来,笑的李若慈心里有些发毛。
“也是,是我太一厢情愿了,却忘了有些东西在你眼里根本一文不值。”
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抚上李若慈受伤的肩膀,疼得李若慈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还是咬住唇,忍住没有叫出声来。
以前裴时一笑就跟猫猫狗狗一样,总有蛊惑人心的作用,让人觉得他很无辜,可现却让李若慈从后背发寒。
裴时的语气温柔:“所以,李若慈,你觉得你是对的?理所当然?”
肩膀上的疼痛实在是太过剧烈,疼得李若慈恨不得现在就晕过去,可晕过去之后,又是无聊的漫漫时光,但他也不指望着裴时能在这里陪他废多少话。
他无法说话,空气中只留下他的喘气声。
裴时等了片刻,便放开了他。
李若慈得了一丝空隙,道:“裴时,对与错,我不在乎,只有生与死,才有实际意义。你明白吗?我们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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