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这真是一锅沸油里倒水,炸开了花。
周围左邻右舍有了声响。
“哪一家?”
“那贼在哪里?”
“老王,等我下楼!”
……
开窗声、趿拉拖鞋声,男声、女声、儿童声、狗吠声,响成一堆。
原本带些幽静意味的小巷顿时熬起一锅咕噜咕噜冒泡的火锅,而探头出来的各色模样,成了火锅里不同食材,在汤汁里翻滚热闹得很。
她捂着耳,不停变换方向。
就听见身后追着的那男人边骂边喘,不一阵声音也没了,爬楼梯比走平地累得多。
虽然她还是多跑一阵,躲到大型垃圾箱的背后,才喘口气,这一停下才发现脚踝疼得厉害。
记不起在哪里崴的,分不出心神的逃跑时倒是没感觉,但一到能喘口气的空闲,这痛感就尖锐地刺进她的神经。
她正揉着脚,手一顿,外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那个男人,语气满是得意,“之前还嫌我龟毛,每天绕自家一圈,你看这次幸亏有我,要不然这小贼就得手咯。”
他身边大概还跟着他老婆,虽然有些嫌弃还是附和他的话,“就是,小勇明明看见那贼,竟然不招呼我们一声,要不然不早就抓住,何必惹得左邻右舍都不安宁?”
“……”
他们走远没多久又是一行人,方绯左等右等,这一等就到了天黑过后,华灯初上。
她缩着脚,从布包里掏枇杷咬,咬着咬着,一滴水就落到她脸上。
呵,下雨了。
对于雨,浪漫的诗人这样写着“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这润物的雨就这样细无声地往下落,连方绯好不容易找到的庇护所都不放过。
天晴时这垃圾桶味道就有够难闻,混合脏污淌下来的雨水更是没法形容。
方绯把布包护在怀里,拖着伤脚一瘸一拐地出来。
站在巷子里,她仰着头往前望。
成帘的雨幕中各色光晕像是一条花街悬挂成长条的小灯笼,每团灯光标志每个人的家庭。
小巷已经没其他行人行走,他们总有一扇窗,窗里燃着灯,家人温着饭菜,唯独站在雨里的方绯无处可去。
雨水顺发丝流成分叉的小溪,方绯分不清面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这不是她第一次哭。
虽然她对自己发誓:以后不流泪。
但就像她曾经对方青恶狠狠地丢下一句,“我他妈不用你管,一辈子都不用,”收到那条短信之后,她还是对方青心生幻想——
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可能方青会带她逃离那个地狱?
就像她九岁那年一样。
她还记得那一天,似乎也下着薄雨。
雨水是浮在空气当中,虽然没有直接往下落,但润s-hi的衣物黏在皮肤上更难受。
天空比现在要更黑。
冒着雨,又是深夜,方青拖着她往外赶,一路两人没说话。
巷子两边没有路灯,仅有人家门口点上昏黄的白炽灯,照亮门口一小片区域后,又是一片黑。
就到一人家,门楣上是镂空的梅枝和喜鹊,这门上的灯也不知道已经装了多久,但看见一只蓝绿翅膀的飞蛾绕着灯,乱拍翅膀。
那可真好看,还是小女孩的她被扑火的飞蛾吸引,停下脚步,那时候方青竟然也停下来没继续走。
她甚至可以看清飞蛾那翅膀上一层一层黏贴不稳的鳞片,在灯火下挥洒出盈盈光点。
但没多久,啪的一下,一块石头飒向飞蛾,她似乎听到飞蛾哎呀地痛呼一声,掉到地上没了动静。
她也忍不住跟着“哎呀”一声,然后一巴掌扇得她跌到地上,她跪在地上半天没动弹,但也没哭。
疼啊,怎么不疼。
她硬是捂着脸,咬着牙,眼眶的水转了又转,逼回泪腺。
方青的脸异常艳丽,和济水镇的其他女人不同。
她把嘴巴描得通红,用削尖的炭把眉毛画得细长。
她还有济水镇唯一一双高跟鞋,“圆规锥子”。
即使别人闲话时谈起她总是带些暧昧和含糊不清的意味,但她总是美的,是济水镇这副黑白水墨中的一枝红梅——
但在那黯淡灯光下,方青的脸一明一暗,恰似那画着半面妆的徐娘,弯起的唇更显诡谲。
“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么?”
方绯低头不语,下巴被方青强行捏起。
带着s-hi意的手指在巴掌印上细细摩挲,没有温度的皮肤接触是被s-hi滑的蛇芯舔_弄的触感。
“你啊,没点用处,没用的垃圾就会那样。”
她被方青强拉着到人家门口。
灯被刚才那一撞,还有些晃悠。
在晃悠的灯光下,她被按着脑袋看那只残缺了翅膀但还有些生机的飞蛾怎样在地上徒劳地挪动,又是怎样被方青那只“圆规锥子”一点一点碾碎。
指着那团混着泥土看不清色泽的残渣,方青的语气很是愉悦。
“你还喜欢吗?”
方绯依旧没有回答。
“看,这就是喜欢的本质。”
方青拍拍她的脸,但她已经看不清当时方青的神情,因为不自觉她的眼泪脱眶而出。
“喜欢是一种脆弱的奢侈品,它有成千上万个面,每个面都反s,he吸引别人的光芒,但它的光终究是冷的,因为那些光是别人的,是被偷窃过来的,它的本质还是玻璃,一砸就碎的那种。”
这段话究竟是说给谁听,已经不得而知,但这段话的确是方青的行事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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