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人转过头来,半边墨一样流泻的浏海遮住侧脸,只得见那缕缕发丝隐藏之下,一双深邃的眸子寒光点点。
那人看我一眼,不置一词,又转过身去。
我这才发现那人一身玄衣,身材颀长却不瘦弱,应是干身材。暗暗踮起脚尖,非常伤心地发现只到对方肩膀那里。
此时台上女子的哭声已经到了一个□,抑扬顿挫且有拔高转弯之势,我赶紧死死盯住台上的两男一女。
那女子死命扯住坐着的男子的衣袖,哭得悲痛欲绝,口口声声对方负心薄幸,始乱终弃。坐着的男子神色淡然,端坐于一方古琴之后。水蓝长衫,貌若谪仙而发如雪。
饶是女子如何纠缠哭闹,男子始终无动于衷,明眸半敛,双手轻落于琴上。
旁边另一男子长着一张娃娃脸,抓住女子的衣衫想要将她拉下去,却三番两次被女子逃开去,此时正急得挡在坐着的男子与哭闹女子的中间。
我看得津津有味,在脑海中为他们编织了一个凄美而感人的故事。
人群中一个人不屑的冷哼一声:“哼,又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的女人!”
我一听,有戏,显然是个知道内情的阿。赶紧一嗓子喊过去:“兄台可是知道什么?”
说话人回头看了我一眼,回道:“小兄弟怕不是本地人吧。咱们扬州离尘公子的琴箫双绝可是天下皆知啊。他所奏之曲,只应天上有,而本人又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其容貌风范倾倒了不知多少待嫁少女心阿。就是男子也不免脸红心跳。所以每次离尘公子现身奏曲,总会遭到一些痴男怨女不同方式的纠缠。这在咱们扬州城,早已是老幼皆知,见怪不怪了。”
我恍然大悟。
再将目光转回台上,仔细看那传说中的离尘公子,果然武官线条优美的令人叹息,眉若远山却不失英气,眸若星辰却因着那缥缈眼神而迷蒙若梦,唇色不朱却自然润泽,饱满而曲线完美得仿佛工制造。
如此绝色,无怪乎扬州城蜂拥而出,争相观看了。
这时台上出现了几个身穿衙役服饰的人,局势一时直转急下。那几个衙役将乱哭乱叫的女子强行押解下台,人群中发出阵阵奚落的声音。
那原先想拉女子下去的娃娃脸少年,赶紧收拾了台面,替离尘公子整了整衣襟,然后垂了眼立于一旁。
人群中突然就爆发出欢呼声。人人脸上笑得比过年还要喜庆三分。
我丈二和尚不着头脑,不管不顾地抓住旁边人的衣袖:“现在又怎么了?什么事大家这么高兴?”
手立刻被重重地甩开。
浏海遮住侧脸的人冷冷扫我一眼,道:“你是盲人?”
“不是。”我摇头。
“没有眼睛?”
“有……”
“自己看!”
-_-…………扬州人都这么不友好么?我伤心……
离尘公子亲甩衣袖,双手按在琴弦上,一抹,一拨,一挑。音起。周遭突然寂静下来。
琴音缓缓流泄,初时如春水融融,涓涓潺潺;稍许,春水融尽而飞花落,飘飘洒洒,连绵不绝;再时,波涛渐起,拍岸击石,由缓至疾,缓时声声缠绵,疾时长风破浪,汹涌澎湃,奔流至海……琴音复又一转,声音黯淡下去,婉转的,柔和的,像在空中旋舞的羽毛,又像随风飞舞的花瓣,直让人仿若置身在夏夜的星空下,漫天是飞舞的花瓣……而这花瓣中,隐约有人在吟唱:
夜半琴弦声,思念到三生……
莫相忘,旧时人新模样,思望乡……
为情伤,世间事皆无常,笑沧桑,万行泪化寒窗……
勿彷徨,脱素裹着银装,忆流芳……
这琴声,美好得如梦如幻,这歌声,却是凄苦艰涩,道不尽的思念。
这两者本该背道而驰,在这离尘公子的手下,却反而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似乎一切本该如此,没有比这更相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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