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横尸,血染红了这片皑皑苍茫色,他的血与旁人的都溅在他的衣衫上,融汇一处,分辨不清颜色。
一把剑在雪地里映得冷冽无比,像他极致的眉眼,自持,沉静,不留余地。
他早已历遍了这样的事,昨日同进同出的人,今日便刀剑相向,招招致命。所谓背叛,所谓刀口饮血,从他幼年起,他过的便都是这样心惊胆战,无法放心将脊背交给任何人的日子。
他已经习惯了,他比谁都清楚,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所谓便宜的温情与信任。
徐桥忠心,却不是对着他,对着粱臣熙,对着乔家,对着太后的忠心,也让他认命佩服。
是他的无能,统领东厂几年,还未能收买人心,教他们归顺臣服。
追云嗅到血腥的气息,在他身边不安地打着响鼻,他瞧着跟随自己多年出生入死的战马,面色苍白一笑,反手收剑入鞘,踉跄两步,便运气强撑着上马。
这动作于他如今而言未免过激,撕扯伤口处锥心的疼痛,教人几欲晕眩过去,江淇表情如常,仿似那些痛楚从未加之于他。
双手握紧了缰绳,调转马头的那一刻,他不知为何,蓦地想起那一日傍晚,追云驯服逐日的一刻。
彼时残阳如血,他与那人站在河边,听那人诉说对爱人的一腔忠诚,用尽自己的勇气,哪怕是一腔愚勇,去回护心中挚爱。
江淇摇首笑了笑,他想,她可真傻。
这世界上忽视人心者比比皆是,如她这般愿意小心捧着别人一颗心,温柔呵护的,最后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那个人,此刻大概在戒备森严的皇宫之中,怀着对新生命的期待欢庆佳节。
或提笔书画,或走针飞线,或与旁人言笑晏晏。
总归她是温暖的,是幸福的,是有期待的。
他从未有什么时刻惧怕过死亡,他的活像是一种使命,为了完成一些人的托付,而寥寥度日。
可他如今却破天荒想要活下去----他想看看,像她这样的人,一颗心都交付毫无保留去爱的人,会被所谓命运,恩赐一个怎样的结局。
思及此,他在马上毫不犹豫扯下了一截衣襟,抿唇简单包扎了伤口,因着吃痛不经意间闷哼出声,妖冶眉眼染上一丝绯红,随即便毫不在意一般策马而去,留下身后翻飞的风雪,将一地污秽渐渐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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