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碧落大祭司下榻的圣洁尊贵之地,四周隔开街道,有禁军守卫。朝圣的百姓都被拦挡在外。阁院之中虽已亮起灯火,仍比外面显得安静许多。云瞳眼见顾崇慢了下来,谨慎地避开巡夜军士,蹲伏在高梁上,窥探了一阵,又撕下一角衫摆,将头脸完全遮住,方蹑手蹑脚要跳下去。
难道他竟是神山的人?云瞳暗暗皱眉:神山地位特殊,自言不问六国政事,时常摆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贵面孔,诓骗钱粮,愚弄众生。然其为六国供养,若不懂审时度势,对势力强大的六国贵族投桃报李,焉能挺立至今?是以,所谓世外桃源,俗尘仙境,根本就是哄人的鬼话。自己降生之时,钦天监占卜不祥,据说先皇为了此事,曾特意去神山问过。那位前任碧落大祭司收受铁氏的贿赂,丢下几枚铜钱,烧掉几张符卦,装模作样掐算一回,便指称有变色双瞳的婴孩是祸世妖孽,害得自己父女两人在冷宫中过了多少年的苦日子。如今,竟又来作祟,派人潜至身边,不知意欲何为?
转而又想:却也不对。那小鬼头艳丽妩媚,娇痴婉转,非是神山清冷矜傲的做派。现任碧落大祭司我也见过,走路如同木偶一般,说话像个死人一样,半点仙活气儿都没有。那些黑衣神使不言不动,根本一群行尸走肉。小鬼头若是他们其中一员,可奇哉怪哉了!想神山五脉皆在玄龙境内,莫非他是藏匿其中的一个细作?抑或,非玄龙所派,而出自其余四国……只是不管怎样,他既然身份成疑,我便再不可掉以轻心,仍当他是个江湖之中无足轻重的小贼。至于他苦找的那把钥匙,看来也非寻常之物,更该使人好生查一查。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理清脉络,就见房檐之上忽起变故。顾崇侧前方蹿出一个黑衣人,向他一腿扫去,拦住去路。
顾崇大惊,急忙团身后翻,两足尚未踏实,迎面又见雪刃刺来,势道极为凌厉。顾崇不敢硬接,生生仰腰避开,提足向黑衣人手腕踢去。黑衣人似乎冷哼了一声,腕子一翻,速如灵蛇,让开顾崇的足尖,剑锋连点数下,猛向他下盘攻去。顾崇一腿踢空,失了重心,摔在屋瓦之上,就此连滚数下,躲避利剑,好容易寻了个空隙,才撑起身子,就见面前银华一闪,剑芒又至。顾崇偏头一躲,蒙巾被掀开小半幅,露出如瀑长发,在风中飘扬。
黑衣人瞟了一眼他身上的里衣和颈侧白皙肌肤上的青紫吻痕,低声喝问:“尔是何人,匿身于此,而行午夜淫奔之事?”
女人顾崇一慌,也不回答,跃起数丈,只想速离。偏生那黑衣人武功高强,一柄青霜剑左封右横,缠在他左右,不管腾跃多高,始终逃脱不亭中亮起一盏接一盏的灯火,已经有黑衣神使步出寝房向大祭司的住处行来,顾崇急迫更甚,连连向黑衣人攻去,只想寻她一个破绽,赶紧脱身。可惜他虽精擅暗器,格击却非所长,一无趁手兵器,又遇绝顶高手,不过数招就落于下风。
云瞳皱眉看了一会儿,也撕下一大块衣襟来遮挡住头脸,正找时机想要跳上去助他一把,忽见房檐上又冲出一人。
那人带着面具,分开手中的鸳鸯剑,挡在顾崇前面,接下了黑衣人的剑招。
阿赢?云瞳一惊。
“快走。”聂赢架开青霜剑,向顾崇言道。
顾崇不敢出声,只在心中默念了一声:“你千万小心”,便翻落房檐,一径遁去。
黑衣人返身要追,被聂赢“唰唰”两剑拦住。两人战在一起,俱是内力强劲,剑法高超,一连数合,未分高下。
黑衣人桀然冷笑:“他跑了,擒住你也是一样。”招式一变,剑花乱抖,锋芒如千丝万线笼罩住聂赢全身,剑气随之纵横而出,凛冽射来。
聂赢不敢怠慢,将鸳鸯剑挥舞得风雨不透,心中暗道:此人功法怎么有些熟悉?在聚秀亭时,好像英王也使过。
云瞳看了一会儿,也觉纳罕:她这一招像极了惜花山庄六脉剑谱中的万花纷雨,难道除了我,老庄主另有传人?再看一阵,却又摇头:只是神似,未得精髓,更像是偷师而来。
剑击之声虽然响亮,却被天圣阁齐鸣的钟鼓所掩盖,沉沉夜色之下,高屋殿檐之上,两条黑影兀自缠斗,竟未引人注意。
再战一刻,聂赢估摸着顾崇已穿戴好大祭司服饰升殿面众了,便也有心遁走。两剑相击之时,故意卖个破绽,诱黑衣人猛力来攻,自己却翩然跃起,直扑檐角,意图错落而下。
黑衣人一剑刺出,招式未老,却突然回身,力蕴左臂,“哗”地推出一股劲道,向聂赢背后袭来。
“哎呀!”云瞳看得清清楚楚:聂赢正要避走,身后空门大开,这一击若中,必肺腑重伤。急迫之下,腾身而起,向殿檐扑上。“小心!”
聂赢听逆风狂涌而至,早知不好,转身相迎已来不及,只得在空中生生拧身翻滚。方避开要害,重心已失,却听耳旁风声再起。
黑衣人一击不中,连出两掌,劲力叠加,如影又至。“小子想往哪儿跑?”
聂赢避无可避,把心一横,内力护住心脉,打算生受这一掌。忽然间,面前掠上一个熟悉的人影,拦腰抱住了自己,就地一旋:“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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