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琛猛然回头。
是一只狸。
背毛乌黑油亮,四足雪白无垢,一双圆眸碧绿深邃——是与陆桓康如影随形的那只狸子。
在晏琛回头的同时,黑狸收住了脚步。它停顿片刻,又往前走去五六步,停在高墙顶上,安静而诡异地与他对望。
眼神锐利,两只绿瞳荧荧发亮,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刀刃,绝非漫无目的的观望。
晏琛心头涌上一阵莫名的不安,对望越久,不安越强烈。
直觉告诉他,这黑狸之所以又前行了几步,是因为它最初停下的位置太远,看不见它想看的东西。
比如……晏琛的肚子。
眯成两道竖缝的瞳仁微微张开,黑狸凝神注目,盯着晏琛的腹部打量,左右挪动步子,不停变换着位置,想看清那团隆起究竟有多大。
晏琛在陆府住了两个多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只狸子独自出现。
它矜贵而懒散,永远徘徊在陆桓康身旁一丈之内,从不搭理外人,没理由突然挑在今天不请自来。它的不期而至,仿佛是专程为了确认某个传言——藕花小苑里住着一只妖孽,那妖孽还有了身孕。
这狸猫……莫非也是妖吗?
晏琛想起阿秀刻薄的辱骂,脊背不由一阵发寒,连忙用衣袖遮住肚子,扬手驱赶:“快出去,别看!”
黑狸被一语惹怒,双耳后折,爪趾张开,露出无比锋利的爪尖。紧接着伏低了前身,龇牙咧嘴,口中发出嘶嘶的威胁。
情况诡谲得要命。
晏琛惧意更深,藏在y-in影中的左手偷偷画下一道符屏,无声无息将自己罩住,然后以极其缓慢的、不刺激它的动作从池边爬了起来,一步步朝后退去。
那狸猫发觉他要走,后脚猛然用力一蹬,闪电般朝他疾扑过来,半空中撞上一道无形的屏障,更是恼怒不已,利爪四下挥舞,顷刻把屏障撕得支离破碎。
它灵巧落地,翻个身再想聚气重扑,房门却已关上了。
晏琛匆忙挂好c-h-a销,退到屋角,贴着墙壁连声急喘,眼睛一刻也不敢移开房门。
外头若真是一只狸j-i,ng,他这些简单的障术根本没用,更别提一扇单薄的木门。但凡修炼成j-i,ng的狸妖,道行都不会太浅。他们天生不辨正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易起强烈的杀虐之心,连法术也由利齿和尖爪所化,出招即要见血。
晏琛一根小青竹,哪里斗得过它?
竹材不能制剑,也不能磨刀,故而晏琛会的几样法术里,没有一样可以拿来伤人。他擅长的不过是一些屏障之术,就像竹子常常被用来制作屏风、船棚与篾席那样。施一道梦屏,让陆桓城熟睡难醒,施一道护屏,让笋儿不受竹虫噬咬,可那些屏障也并不十分牢靠,夏夜里惊雷一劈,狂风骤雨乍起,屏障便碎了。
妄想拿它抵御狸妖,恐怕一爪子都挨不住。
晏琛胆战心惊地守在房里,生怕黑狸会破门而入,扑上来咬穿他的喉咙,撕烂他的肚子。
许久过去,那黑狸终究没有闯入。它似是有所顾虑,盯着紧闭的房门低吼了几声,回头矫健一跃,窜上墙檐,转眼溜没了影子。
第十七章 不安
晏琛今天连着受了两次惊吓,肚子疼,心里怕,总觉得后头还要出事,门也不敢出了,孤零零窝在床褥里,抱着小腹贴墙缩成一团,盼望陆桓城能早些回来。
又担心陆桓城回来了,当真要带他去见母亲。
陆母修佛,最怕j-i,ng怪作祟之说,若听信了阿秀的风言风语,恐要抹泪哭泣,指着鼻子骂他妖孽,企图祸害陆家。
……妖孽。
多刺耳的一个词。
晏琛难过极了,又惧怕又慌张,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想象。
他怕陆桓城放不下孝子的好名声,对母亲言听计从,今晚就不顾往昔情分,把他撵出家门,从此不许踏入陆宅半步,连亲生的小笋儿也不肯认。隔天早上就八抬大轿娶一房门当户对的望族小姐回家,十几丈长的鞭炮拖到街上,噼里啪啦一阵乱炸。宾客携礼相贺,把府门挤得水泄不通。
晚上洞房花烛,挑喜帕,饮交杯,郎情妾意,与那娇羞的娘子颠鸾倒凤,十个月后生出一个n_ai娃娃,人人都夸生得俊俏。陆桓城把那孩子抱在怀里,所有的怜爱都给了他,教他喊娘亲,喊爹爹,炫耀地抱给外人看,说陆家的长孙血统纯正,不沾一点妖孽邪气。
那时候,他还会记得阿琛和笋儿吗?
还会记得逝去的时光里,他曾经用心爱过的人吗?
于是这天深夜,陆桓城拖着快要散架的身躯回到家,却发现他的阿琛不见了。翻遍整个小苑,愣是连影子都没找到。
他乏力地坐在床沿,垂头思考那个揣着崽儿的少年能去哪儿。角落里褥子时不时拱动一下,陆桓城怔住,几乎大怒,把人从褥子里剥出来狠狠拽到怀里,刚想开口教训两句,就对上了一双兔子似的红肿眼睛。
晏琛全身颤抖,整张脸都哭s-hi了。
“……阿琛?”
少年扑住他的脖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陆桓城,你别想娶媳妇!我还没死呢!”
“我,我娶什么媳妇?”陆桓城莫名,“我有阿琛呢,将来娶阿琛就够了。”
他抚摸着晏琛的背,温声问怎么了,好端端的竟躲在褥子里哭。
晏琛不敢提阿秀的事儿,更不敢提那只黑狸,一头埋进他怀里,委屈地道:“我梦见你订了亲,娶一个名门闺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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