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罢一盏茶,在折、郭二臣的恭送之下,刘承祐离院而去。
待天子走后,两个人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折从阮向郭荣道:“凤翔之军令,就交由郭枢密处置了,军情如火,战机易逝,当善嘱赵晖及西南诸军!”
“是!”郭荣恭敬一礼。
折从阮站立堂前,脑海中浮现出皇帝最后的眼神,思及其“述职”的吩咐以及关于折德扆的感慨,不由苦笑着摇摇头。心中暗定,夜就当修书一封,发往府州,叮嘱其子折德扆,收到诏命,勿作拖延,火速来京觐见。
到如今,大汉天下诸州,所有节度、观察、防御,都有进京面圣述职的经历,唯独你一个折德扆,纵使国丈之尊,女儿受宠,又岂能长久地窝在边郡州府。于刘承祐而言,态度已成关键。
离开枢密院,刘承祐没有回崇政殿,只是命人,将关于湖南、凤翔的一些决策通报宰臣,让中书降制、下命,安排配合。
刘承祐自往秋华殿,看贤妃折娘子。小娘子已有孕七月有余,说起来,身体也真是好,或者说怀中胎儿命硬,去岁有孕之时,冒着霜寒随驾南征,还与刘承祐行房欢愉,尽然无恙,一直以来,胎像安好......
夏雨一阵又一阵,伴着一阵霹雳,雨打宫城,敲响着宫墙殿瓦。站在秋华殿前,身上难免沾染上一层雨雾,望着那漫天飘飞的雨滴,刘承祐凝眉,吩咐着:“让中书传制沿黄河州府,雨季已至,当提高警惕,加强堤防,以免河决!”
......
相较于东京的阵雨,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兆府,却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长安以西鄠县,郊外成片的麦田,已是金黄一片,麦穗饱满,在夏风掀起的热浪中摇曳。正值午后,趁着太阳的热毒稍稍褪去,农民们身处其间,辛勤地收割着,麻利的动作间,透着股紧张。
西面正在打仗,虽然蜀军一直被朝廷官兵挡着,但实在没法安心,哪怕没有的官府的布告,境内的百姓们也会自主地抢收。前段时间,蜀军偏师偷袭子午镇,虽然被节度使宋延渥吓退,但对京兆周边的黎庶而言,还是震动颇深。
一队骑士,转道荒野,顺着麦田边上土路,缓缓而行,健壮的马腿,肆意践踏着碍事的杂草。骑士各个健硕,皆着精甲,武器齐备,显是锐卒。
领头的,是两名少年,皆着锦服,其中一人,着更是贵气逼人,显然一行人以其为首。人虽年轻,但面色从容,目光平静,注意力始终放在侧边那大片已收割过半的麦田。
这名少年,正是大汉雍王、京兆府尹刘承勋。他带着新婚的吴越小公主,西至京兆,已然有八个多月了,这段时间下来,在关中,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能够叱咤风云,挥斥方遒。
京兆兵事,有姐夫宋延渥处置,民政亦有府下职官负责,他更像一个吉祥物,供在长安,用以安抚军民,宣示朝廷的王化与权威。
当然,真让负责军政实事,以他的阅历与能力,还不足以应付。就如临行前刘承祐所交待的那边,多听,多看,多学。
不过,在长安的这段时间,他还是过得很充实,并且很自由的。比起约束在开封的王府之内,在长安,除日常读书、习武之外,时不时地能够外出巡视奔走,在军政方面,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此番,他便是主动出城,到鄠县来,巡视夏收情况。
跟在刘承勋身边的,除了五十骑护卫之外,便是那名皮肤黝黑的少年了。其人名叫慕容承泰,是慕容彦超的小儿子,就是因策马闹市扰民,被刘承祐发配到关中的跋扈公子。
慕容承泰与刘承勋之间,关系还不错,到了京兆后,在永兴军中挂了个营校的军职,不过基本都与刘承勋混在一起。
“我的雍王殿下啊,此间有什么好看的,就是一干农民收麦,大热的天,甚是无聊啊!”一路巡过来,慕容承泰有些不耐,忍不住朝刘承勋抱怨道。
“民以食为天,百姓生计之所系,朝廷税赋之所在,再无比此事更加严肃重大的事情了!”刘承勋则拽出一段显老气的话,说道:“太傅也言,我既为京兆府,乃治下之父母,当多体察民情,观民生......”
“哎,你还真不负小贤王之名啊!”慕容承泰玩笑般地道出刘承勋在京兆闯出的“雅号”。
在长安,以为政宽仁,体恤下情,断事公允,刘承勋还是赚得了一个好的口碑,当然一切都是在雍王太傅、京兆府判官李崧的辅佐之下。
听其言,刘承勋脸上终于带上了些许笑容,指着麦田,问道:“你可知,鄠县一岁,官府能收取多少粮税吗?”
“这我哪里知道!”慕容承泰回答地很干脆。
“去岁便有一万八千七百石,今岁必有所增益,如无意外,可破两万石!”刘承勋说道:“夏粮入库,可得万石,又可就近支援凤翔,使御蜀大军,无粮秣之忧......”
慕容承泰对鄠县能产多少粮,官府能有多少岁收,显然没什么兴趣,但听其提到凤翔战事,却立刻精神了,有点怂恿的意味:“我们何不去凤翔看看,两国鏖兵这么久,近在咫尺,去军前视察一番?”
听其言,刘承勋面上似有意动,但想了想,很是干脆地拒绝:“不!”
见其反应,慕容承泰当即说道:“你莫不是怕了?”
少年意气,哪里受得了激,刘承勋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但还是摇头说:“姐夫不会允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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