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义看着祁钰冷凝的脸色,暗自腹诽。
什么饿了想吃皇后娘娘做的小食,还不是在朝堂上受了气,想找皇后娘娘倾诉,却又不好意思直说,才找了这个借口的?
说起来,陛下这个皇帝当得真是委屈……
田义暗叹一声,恭声应诺,自去安排小内侍去坤宁宫传话。
黄宜安得到消息后,照例拣了祁钰爱吃的点心果子等物,亲自送到了御书房。
不巧的是,人刚到御书房,就碰上于可远前来求见,黄宜安只得避让到偏殿。
黄宜安坐了片刻,吩咐阿梅:“你去看看陛下大概什么时候结束,若是晚了,有两碟子需趁热吃的点心可就要凉了。”
说着,给阿梅使了个眼色。
不是她不信任祁钰,实在是很好奇于可远其人,可是又不便直接问祁钰,只好出此下策了。
阿梅会意,恭声应诺出去了。
转出偏殿,便见有小内侍守在正门处。
阿梅作为皇后娘娘跟前的第一心腹大宫女,出入御书房得多了,便与这些人都熟识了。
那小内侍见阿梅过来,立刻笑着迎了上去,带着几分讨好地笑道:“阿梅姐姐来了。可是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阿梅笑道:“皇后娘娘做了点心给陛下送来,不巧碰上了于修撰前来求见,娘娘怕点心凉了不好吃,就派我过来瞧一瞧,陛下大约什么时候得闲。若是晚了,娘娘便先把那两碟热点心放茶房的炉子上温着。”
小内侍不疑有他,朝殿内努努嘴,低声回道:“谁知道呢。不过看着架势,一时半会儿的是结束不了了。”
阿梅便顺势朝殿内瞧了瞧,便见祁钰端坐在御案后,于可远站在御案前,君臣二人正说些什么。
隔着几道帘子,距离有些远,阿梅听不清楚,也不敢在内侍面前露了痕迹,遂瞥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小声焦急叹道:“那我怎么回复皇后娘娘?”
小内侍以为阿梅怕回复不当被责罚,连忙安慰道:“阿梅姐姐不用担心。皇后娘娘待下一向宽厚温和,您又是娘娘身边一等一的大宫女,娘娘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便责罚您的。
“要不,您且在先这里再等一等,等瞅到了空子,我就进去替您通传,也省得回头还得去偏殿请您,耽误了时间。”
阿梅求之不得,连忙笑着谢了那小内侍,又摸出两只银锞子赏他,便安安心心地留在殿门口,竖起耳朵,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殿内,于可远禀完事情,祁钰并没有放人离去。
“算算时间,元辅最迟九月末就能够抵京了吧。”祁钰感叹道。
于可远一时摸不着祁钰的喜怒,只是恭声应道:“这个臣并不清楚。恩师归乡葬父,平日里并未与臣书信往来。”
上次他劝说张圭回乡守制以及新政某些条款过于激进之事,到底还是惹了张圭嫌恶。
若是张圭得知,他还将其欲在军中推行新政,并且已经拟定了具体的章程一事告知了皇帝,估计会更加痛恨于他吧……
可是,为人臣子,有些事情他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说。
内阁一向唯张圭这个首辅马首是瞻,并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行事作风,早就引得像他这样的忠肃之臣不满了。只是敢像他一样出头反对的,并没有几个……
祁钰笑道:“朕只是随口感叹而已,于爱卿不必放在心上。”
是不是随口感叹,于可远还是分得清楚的,不过他并没有与祁钰辩驳。
祁钰想了想,问于可远道:“元辅九月底归来,那最迟十月中旬便要在军中推行新政了。朕以为冬日严寒且夷敌扰边频繁,正是需边关将士们奋勇御敌守国之时,实在不宜推行新政,以免扰乱军心,使得敌人有可乘之机。
“于爱卿以为如何?”
于可远想了想,拱手答道:“陛下所虑甚是。然臣以为,如今军中确许多不良亟待改进的现象,譬如吃空饷之类的,必须尽早严格督促其整改,以免加重财政负担,后患无穷。
“听闻如今边军已经照例申请了粮饷,按例十月之前便要批复,陛下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清查人数,足额发派粮饷,以资边军过冬、御敌。”
他虽然不满新政有些措施过于激进,担心仓促之下全面施行必然引起激烈的怨愤与反对,难以长久,但是并不全然否定新政,譬如整顿吃空饷一事——老百姓辛辛苦苦上缴的血汗钱,凭什么要以养那些子虚乌有的士兵为由,全都流进将领们的口袋里,任由他们挥霍豪掷?
而他之所以向皇帝“告密”此事,也不过是出于为人臣子的忠恳之心罢了——内阁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行径,着实让忠正耿介之士看不下去。
祁钰听于可远这么说,也并未生气。
他本就是赞同施行新政的,他不满的只是张圭将他排除在外,大权独揽,只需要他这个皇帝点头同意即可的目无君上的行径。
“朕预备同内阁摊牌,共议在军中推行新政一事,于爱卿以为如何?”祁钰问道,探究与期待的目光盯着于可远。
于可远没有让祁钰失望,只见他拱手躬身,肃然答道:“陛下乃执掌四海、抚育万民的天子,您要理政主权,乃上天赋权、理当如此,何来此问?”
他知道皇帝的意思,不过是怕揭破此事之后,他这个学生兼“告密者”被世人唾骂攻讦罢了。所以才要特意先问过他的意见,以示答谢并看重之意。
但是那又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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