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时不时有人指着他们偷笑几声,半是羡慕半是唏嘘地叹着。雪怀赶紧想从他手中把衣袖扯开,一脸严肃地道:“我去找师尊了,之后试炼的事情,你另外找时间来跟我商量吧。”
云错没再坚持,像是猛然回过神后,松开了他的衣袖。
雪怀瞅了他一眼,觉得这人有点奇怪,但没有多想,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云错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动了几筷子饭菜,但都没怎么吃。唯有那一品忘川菜,他完完全全、干干净净地吃掉了。
*
今日修士休假,雪怀在蔡艺那里打了一份工,便是帮她批改功课——雪怀在慕容山门向来是一个惨字惨到底,慕容金川连零花钱都不给他,还拦着他外婆偷偷塞给他。要不是他出发前偷偷带了小金库,身上存着一万枚金瓜子,他连云错的小灶都吃不上。
只出不入显然不是长久之计,他便去了好几个师尊那里打工,连工资拿的都是最低价格——慕容金川听闻几个师尊给他待遇不薄,还特意叮嘱了不许让他领太多薪水,好让他知道“赚钱不易”。
总而言之,雪怀对他那个顽固又抠门的外公已经没辙了。在家时,他们对他百般宠爱,在外,却严格要求到甚于严苛……反正就是惨。
今日需要他批改的卷宗有些多,来不及回去给饕餮鬼喂东西吃,便拜托了一位认识的同门。
饕餮鬼是他十二岁那年在路边随手捡到的。饕餮一族本是凶兽,什么都吃,毫无止境,故而和烛九阴、穷奇、石猴一并列为仙界四害之首。当时这一批饕餮被抓起来处死了,统统变成了凶兽鬼,其他人打算将它们的魂魄一网打尽,就有这么一只可怜巴巴的饕餮鬼拼命逃了出来,扒住路过的雪怀嘤咛发抖。
雪怀那时候也是个小豆丁,刚没了娘亲,父亲又立刻娶了新人回家。他混沌厌世,猝不及防地被这么一只光秃秃丑不拉几的家伙缠上了。
他当时也没觉得害怕,只是看它眼泪汪汪的有点可怜,被人打死一次,连着魂魄还要被打一次,更可怜了。
他于是就把它抱回了家中。
别人要拦他:“雪小少爷,雪小祖宗,这个东西凶得很,什么都吃的,连你都吃的!您别闹了。”
雪怀就把一根手指伸进饕餮鬼嘴里,观察了一会儿。饕餮鬼没敢动,他便收回手说:“你们看,它不吃我的,很乖。我可以把它养在卧房中,当我的垃圾桶,家里的垃圾每天给它吃,不就好了?”
成了鬼的饕餮无法消化食物,但仍然保留着填不满肚子就痛苦无比的天性。雪怀每次拎着它倒完垃圾后,会用几个石头帮助它填饱肚子,等到下一次需要清理垃圾的时候再拎着它吐出来。
这就是他所谓的“喂饕餮”。
领命去喂饕餮鬼的同门苦不堪言——喂饕餮这个任务,一般人还真不敢去做。谁知道喂完了自己的手脚还在不在?
雪怀少主也是个奇人,养什么不好,偏偏养只饕餮当宠物。
他一出门,正愁眉苦脸,抬眼却望见庭院中有个银发、暗红眸色的青年——一时间,他眼神亮了起来,在心中飞快地权衡了一下“饕餮这种东西和少仙主比起来到底哪个更可怕”,最终还是决定赌一把。
他飞奔下去,壮着胆子告诉云错:“哎!少仙主!你媳妇要你帮他回去喂一下饕餮鬼!”
云错愣了:“你说谁?”
那同门道:“你——媳——妇!雪——怀!大家都知道了,您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话带到了,我先走了啊。”
云错在原地站了半晌,下意识地就想上楼去找雪怀,生生忍住了。
媳——妇,唇舌一平一起,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说了出来。
好似飞快地游历凡尘,恍然间陡然坠入人间烟火。像他还在魔界时,看魔界人行事,粗野、放诞、自在,喝最烈的酒,啖味道最厚重的肉。他刚来仙界时不习惯,整夜整夜地吐,他母亲便砌了灶台,烟熏火燎地为他做饭、熬药。
蒸汽升腾中,那个骄矜傲慢的魔族公主也放下身段,像每一个平凡的、珍爱孩子的娘亲。
“娘亲”二字和“媳妇”二字一样,是属于凡尘的。他母亲只在他病时准他叫一声娘亲,其余时间都必须让他称一声“母后”,处处遵循仙界规矩,做着她能被心上人承认的幻梦。
云错追了上去,又把那个同门拽了回来,他问:“你刚刚说,雪……雪怀,他让我做什么?”
同门被他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喂饕餮鬼。”
下一刻,云错就不见了。形影如风如鬼魅,转瞬之间就在永春的芬芳里失去了踪影。
*
“别怕,你吃吧。”
暖阁中,云错蹲在饕餮鬼面前,努力试图温和着与它沟通。
可惜饕餮鬼很抗拒,也很惊恐——雪怀从来只给他吃石头和垃圾,可是眼前这个凶巴巴的人给他提来了肉!
不只是肉,可这个人提了五十六个食盒过来,堆满了整个房间!
云错把今日饭堂中出现的所有菜色,全部堆在饕餮鬼面前,准它自由行动。可惜这只饕餮实在是太胆小了点,他一靠近就瑟瑟发抖,满脸惊恐。
别说吃饭了,估计他再单独和它待一会儿,这只小饕餮能被他突如其来的怪异举动吓死。
他于是关了门,盘坐在雪怀房间外面,静静地等着饕餮鬼吃完。
好一会儿后,里头才传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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