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来了?”杜舞雩愣怔过后很快便回了神,把手往衣摆上擦了擦,露出一个十分温和的笑容来。
弁袭君眨眨眼,愣愣地看着这个一身泥水但却神态闲适的男人,突然觉得杜舞雩的眼中有种他从未见过的光,特别明亮又十成十的温暖,有点像夏天的阳光,但又比那更让人舒坦。他想要靠得更近些,于是便一手扶着头上的竹笠,一手挽起自己的衣摆,走到田埂边蹲了下来,动作间小心翼翼地没让衣摆沾上半点泥渍。
未来的荷塘现在淤泥堆积,一片脏乱差。
弁袭君打量着这一地的狼藉混乱,问:“它们会开花吗?”
“会啊,”杜舞雩踩着泥向他走近了两步,“今年能种活的话,明年夏天就能在此赏荷了。”
“有些什么颜色?”
“大多数都是粉红色的吧,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会有白色的。”杜舞雩指了指一旁的藕段,示意弁袭君帮忙搭把手。
弁袭君一手紧紧拉着自己的衣摆不愿弄脏,只能松了扶着斗笠的那只手去拿身边的藕根。却没想到一截藕段竟会超出想象的沉重,一下子竟然没能拿起来。他身子一歪,连忙松开另一只手,两只手一起抱住藕段才稳住身子。结果这一忙活,衣摆也掉落在地上,被泥巴裹得一片脏乱,斗笠也滑落下来一半,斜斜的挂在头顶上,看上去滑稽得紧。
他抱着那节藕,一时间有些窘迫。
旁边伸过一只手来,轻轻松松地将他怀里的藕抽走了。
“哎?”弁袭君茫然抬头,便见杜舞雩正弯下腰去,费力兮兮地把藕填进泥巴地里去。他浅色的发丝落下来几缕,上面也沾满了泥巴。
弁袭君突然就开心起来,抱着膝盖在田埂上坐了下来,也不管自己的衣服脏不脏了。
杜舞雩瞥见他的动作,就着擦汗悄悄擦掉了落到眼角边上的水珠。
之后他专心往泥巴地里插藕,而弁袭君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泥地边上,专心看着一片荒芜的荷塘,好像已经看到了满池盛开的荷花。
到了正午时分,便有人来寻弁袭君。
曾经总举着华丽孔雀羽毛伞的少年现在撑开了青色的油纸伞,急急忙忙地从路的尽头寻来,看到弁袭君时才长舒了一口气,一路小跑过来替弁袭君遮去了逐渐升高的日头。
“主人,您该回去了。”蔽路童子说话间向杜舞雩递来一个极其“凶狠”的眼神,“再过一会儿日头太晒,对您身体不好。”
弁袭君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失落,但也只是一瞬间。他顺从地起了身,弯腰拍了拍衣服下摆上的泥,发现拍不干净,也就笑笑作罢。
“我该回去了……”他冲杜舞雩礼貌地笑了笑,道别的话千回百转,眼神却是落在脚边白白胖胖的藕段上。
杜舞雩心知他留恋的是藕段不是自己,好笑之余又忍不住失落。直到弁袭君远去的背影消失不见,笑容才从他的脸上彻底褪去了。
他默默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倒在田埂上。
眼前有空荡荡的泥巴潭,也有满池摇曳的红花绿叶;有高高在上颠倒众生的圣裁者,也有不声不响抱着膝盖的弁袭君。他觉得自己还在那个只余风声的洞穴里,等待着一个已经同他告别了的人。
他知道那个人也许不再回来,但却心甘情愿,甚至打从心底为他高兴。
也许一生都是如此。
藕是种下了,但要等它们长大开花还早得很。
为了防止因穷困潦倒而饿死这样惨淡的事情发生,杜舞雩开始上山去打猎。仗着武者出身,他每每上山总有收获,若是能猎到体型大一些的猎物,更是十天半个月不愁吃喝,因此小日子过得格外滋润。
杜舞雩年轻时遍走四方,虽不像素还真素大贤人那样博闻强记,但也算是遍览河山见多识广,许多见闻故事张口就来。在村中落脚一月,便成了孩子们簇拥的另外一个对象。
弁袭君先生虽然也受孩子们喜爱,又长得好看,比村里最漂亮的姑娘还要好看几分,但无奈身体太差,一副风吹吹就要倒下的模样。所以几乎每个孩子都被自家爹娘耳提面命过,在先生面前不许放肆,免得先生劳累过度。
但面对杜舞雩显然没有这个顾虑。
孩子们常常刚从弁袭君的学堂离开,就一窝蜂地涌进了杜舞雩的小屋,个个上蹿下跳,缠着杜舞雩要故事听。杜舞雩生性温厚,本就不是个擅长拒绝的人,只得绞尽脑汁,把江湖上的事情简化加工一番,当做故事讲给孩子们听。
无奈逆海崇帆的故事简直就是做人做事的反面教材、身边的朋友除了冰楼一家几乎个个反社会、四奇观的众人又是一个大写的悲剧……杜舞雩想来想去,最后把武林名人素还真、一页书和叶小钗请出来救场,反正这几个人的故事武林上谁都能说上一段,总比听些狗血至极的血腥故事来得好些。
一来二去,日子一久,杜舞雩也就渐渐习惯了给弁袭君带晚班的日子。
孩子们围在他的脚边,他便想象出他们围着弁袭君听课的模样。曾经的圣裁者不再说些蛊惑人心的传教话语,“神垂怜,神不朽”也都被“之乎者也”取代。他不经意地垂下长如雀羽般的眼睫,孩子们无邪又纯真的眼神能够直接看到他安静跳动的心与多情固执的灵魂。
如此这般,他们就像是更贴近了一些。
也更加彼此了解了一些。
杜舞雩没有主动去找过弁袭君,也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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