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宣纸笔墨整整齐齐,却并没有一张静字,而是一柄崭新的铁剑,看敕造落款是皇家分下的赏赐。
谢云流梳理完毕走出屋外,发现竟然已经日上高头,他暗地吃惊,平日怎会睡这么久。大概是真的在运功过程中昏迷了一段时间吧。
走进剑气厅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李忘生站在那里。站在那写着“南斗洗吴钩”的木匾额下方,光照下他收集的剑影交织投在李忘生身上,他的脸从阴影中转过来,比平素还望不见底的眼眸寂然一瞥,分明是规规矩矩的疏离。
师兄。毫不出错地行一个礼。
师弟什么时候来的,是有什么事吗?
李忘生寂然望着谢云流,良久不言,黑白分明的眸光潜涌着,又沉淀了下去。
师弟?
李忘生幽幽开口,他的嗓音意外地有些沙哑枯涩。
师兄的剑气厅里剑气森寒,有些,冷。
那就别站这儿,走,外面出太阳了,我们到莲花峰上练剑去吧。一会儿就暖和了。诶,你要不要添件衣裳,穿我的吧?诶,师弟?你怎么走了?
……
何必化外方是远,纯阳宫外既天涯。
【玉梅令完】
第二章折桂令
山门弟子说:他们齐心协力地拦下了那五毒女子,却拦不住剑意如霜的大师兄。
纯阳内劲走质朴真气一路,剑术上则是从自然的技击化生而来,对上使毒术驱蛊兽的不速之客全然陌生,山门弟子亦是费了番功夫才挡住那欲硬闯后山小道的五毒教女子。风雪高寒地,银饰冰硬,女子蜡染飘裙袒露清凉。山门弟子目不斜视,那和他们相持在飞仙桥畔等候发落的女子内功傍身不畏寒,兀自对小道士道:“你们这些纯阳弟子跟谢真人一个冷冰冰的德性,亏我特意算准日子过来。”问何事何隐衷何不走正门,盈盈一笑皆不答,专心地剥离着她那些死去蛊虫的甲壳触牙收在小罐中,指尖红甲鲜艳如滴。
不知是哪位禀报的师兄弟嘴快,此事还没传到太极殿负责日常理事的李忘生那边,却先一步让独来独往不涉庶务的谢云流知道了。山门弟子只遥见山间以梯云纵身法跃来一人,至那般快、高、远,纯阳上下也只有独一人了。深厚内力传进弟子们耳中的一声厉喝:“全散开。”,前一瞬间还在邻山头的身影已跃至桥边,挟裹着风雪之力的剑气破空,一击之力竟是炸得山石崩碎,本就是细木绳索搭建的飞仙桥又断开。下一瞬间谢云流已和五毒女子交上了手。避让远处的弟子们相顾骇然,崇敬地望着那精妙不知多少倍的同源剑法——方才数十人才拦住的五毒弟子,过第三招时就被谢云流的剑限在了喉间。
山门弟子只隐约看到刚才大师兄飞掠过去之时脸色铁青,却相隔甚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交谈几句后,五毒女子不顾谢云流目呲欲裂的表情,一阵放肆大笑,谢云流一掌拍得她飞出数丈,厉声吼道:“滚!”浑身寒气,脸色更苍白铁青了几分,拂袖一挥眼神扫视间。远处的山门弟子无不噤若寒蝉直打哆嗦,觉得方圆十里的风雪都更烈了十二分。谢云流一言不辨,只道:“把桥修好。”就踏着梯云纵往华山深处去了。
等太极殿那边终于传来指示,他们将这一场变故报上去,李忘生纳罕。据山下弟子报虽那女子落下山崖,有古怪功法护体,没事人般地走下华山道了。但是五毒从来与华山无交涉,眼下人既已退,谢云流私事也不便多传,只寻思着私下找机会,还是要问清楚,以防来日有变。李忘生揉着那夜后便一日淡似一日的额间朱砂,每日都需点笔增补。奉茶的弟子来给李忘生续杯之时,却发现整个下午二师兄滴水未进,嘴唇微裂却似无知觉。近来二师兄偶有神思出窍,似有阴缠暗问萦绕。弟子关切询问,却只推说是修行遇瓶颈,需静心参详。
时值仲秋。庭院里金桂芬芳。珠玑绮罗分张,入眼翠幕皇都繁华。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谢云流前年因奉师命护送李重茂回宫,机缘巧合得入天眼。陛下恰欣赏这吕祖的道门高徒。礼部查了诏制提及,国师高徒年方十七可承尊号,龙心大悦下就赐了个真人名头。谢云流每个月可入宫一次,需沐浴焚香、穿戴好御赐的道服——五老太乙冠,飞仙斋蘸洞衣,高功云朝履,繁琐复杂,将谢云流多衬了两分沉稳,往宫门一站,再是目不斜视的禁军都瞅了空探看一眼。李崇茂曾感慨,还好谢云流不穿这行头在长安走动,否则五陵惭色,少艾掷果盈车,那场面想必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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