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心有余悸地往山上跑。
找程恩,他要找程恩。
玉衡仙君一路跑上山,就连术法也抛之脑后。他无法宣泄自己长久积压的不安,是惶惶无终,朝着看不到尽头的山路石阶跑。没事的,找到程恩就没事了。
雁殊不断这样告诉自己。
他满头冷汗地跑上山顶,远远地看见了日天派的师门,松了一口气。
日天派的山门紧闭,雁殊颤抖的手敲了敲那扇掉漆的板门。雁殊不敢直接闯进去,也忘记了自己的声音,一个劲儿敲着门,不停地敲着门。
咚——咚——咚。
咚——咚——咚。
他等了很久。门那边终于有一个声音骂骂咧咧地靠近,“谁啊?”
雁殊手心全是冷汗。
“是秤砸儿吗?你干嘛不自己进来?!”
嘎吱一声,门开了。见了来者后,程天赐整个脸都黑了。
“怎么又是你?”
雁殊刚刚排解的惊恐又因这句话复生,他并未与程恩的师父打过交道,不知道程恩师父会不会喜欢自己,会不会阻止他们?而一向我行我素的仙君,第一次希望不要有人阻止他们。
“又是你又是你,你阴魂不散吗?你给我出去,走走走不欢迎。”
程天赐将雁殊推出去,雁殊慌里慌张,想说什么却根本说不出口,止不住掉眼泪。看着完全陌生的程天赐却觉得眼熟……
“清风?”脱口而出时,雁殊自己吓住了。
程天赐噤若寒蝉,恍惚许久才大声道:“什么清风没有清风,你,快走!别让我徒弟见到你。”
雁殊有些发蒙,程天赐的确就是清风,那个行军打仗经常跟在朔北身边的清风。
“程恩他……他是……”
程天赐抢道:“我新收的徒弟,不行吗?我两个徒弟都折在你手里了,你开心啦?”
不对,不是这样的,清风根本就不会在凡界收徒,清风根本就不会介意凡人的死活。
“程恩他是朔北吗?”雁殊听着自己的声音问道。
程天赐整个人都僵住了。
雁殊看着程天赐,倏然落下泪来。
程天赐只觉怒火中烧,“什么小北不小北,秤砸儿就是秤砸儿!”
清风闯进苦器之地只带回了朔北还残留的一点肉沫,那是他徒弟唯一留下的东西。
他散尽全身的功力,一点一点洗去煞气,才将这一点唯一仅剩的肉沫保存下来,那个绝美冷艳的少年郎变成如今邋里邋遢的模样。
后来阴差阳错找到天禄术法,清风又偷进上天庭,从郎祺的宛宛宫里折了那株合檀木的一点枝丫,那株传说中能活死人生白骨的合檀木。
清风用了一千多年的时间,才得到了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的凡胎。狄城和八寒的煞气重,没办法将凡胎养大。而以程天赐低弱的修为,也只能在凡界活动。
那凡胎用炉火和药物养着,因为经脉搭得不好,走路有时候还会同手同脚。小孩儿记性不好,把炉火当做大火,总是以为自己家中起了一把大火,说那把大火将他的父母和长姊烧得干干净净。
“别听不懂人话,说了不是就不是。”
程天赐见他哭,语气微微弱三分。想起程恩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有些后怕。要是把这位仙君欺负狠了,估计会跟他闹别扭。反正他在秤砸儿心中没地位就是了。
“成了成了,就这样吧,你回去吧。”
雁殊却擦擦眼,朝着程天赐鞠了一个躬,低声道:“请你,把他交给我。”
他应该道谢的,可是清风不会允许他道谢的。
程天赐其实一向对这些情情爱爱不甚敏感,但也知道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俩都是认真的,松口道:“你要告诉他的真实身份?”
雁殊摇了摇头。
“算了,都这样了,我同意了。”程天赐小手一挥,“别告诉他就这样瞒着他吧。他俩在下面的集市给人算命呢,你去找。”
夕阳好,贩鱼的老翁和卖萝卜的太婆唱对台,散学奔跑的孩童嘻嘻闹闹拉着手,村头的榕树下,豆丁对另一个豆丁说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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