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酌摇头:“何出此言?我已经报完了仇,做完了我该做的事,只求余生能潇洒。”
李瑞元道:“你还年轻。”
娄酌道:“看破不分早晚。我们也只不过是志不同罢了。你想解救百姓于水火,我想救赎自己。”
“那么。”李瑞元认真看着他,“你救赎自己了吗?”
娄酌道:“没有。”
李瑞元笑笑:“祝你来生能成功吧。”
娄酌走出去,扯掉龙袍外衫:“假如真有来世,我愿生生世世为人,只做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哪怕一生贫困清苦。浪迹天涯,只哭,只要能心遂所愿。”
也许人活一世到老才发现,半辈子为之奋斗的东西都是虚幻的,人生,不过是求一个随心随愿。
旭王让位于庆王,天下统一,改国号为“炀”。
……
炀洪元年。夏时王城。
屋外下了很大的雨,娄酌并没有带伞,倘若一人心境开明了,做什么事都觉得是自在的。
肖愁站在檐下撑着一把绘着山水的油纸伞等着他,故人青丝依旧,眉眼如初。
娄酌走到伞下,同着肖愁一起走在王城的大街小巷,就像是茶余饭后的散步,宁静自在。
油纸伞不大,撑在中间,两人各自淋湿半边,雨珠打湿娄酌披散肩头的黑白掺半的长发。
“你头发白了。”肖愁道。
娄酌道:“心老了,外表也无法年轻。”
肖愁嗤笑:“你才多大?”
娄酌不作答,凝神看着他。肖愁笑道:“笑一笑,十年少。”
娄酌停下脚步,仿佛深情一般放轻了声音,就像是在说情话一般:“没有你,我又怎懂年少?”
肖愁转过头去,脸上轻蔑调笑不收。
娄酌继续向小巷深处走去:“我知道你已经不是俗人了,但是我还想问问你,你有过爱吗?”
肖愁不假思索道:“有过。”
“但,”娄酌苦笑,“不是我。”
肖愁撇撇嘴:“不知道,也许吧,也许曾有,但现在一定没有了。”
“无妨。”娄酌低下头,掩盖住自己一点点的欣喜若狂,“红尘到头,我已知足。”
雨骤然停下,有晴光流露,肖愁收起伞,把伞递给娄酌:“送你了,风华剑也送你了。”
娄酌接过伞,拂去面上水珠,站在一方屋檐下。
肖愁道:“我们几个老东西耽误了你这么多年,接下来就是你的人生了,我们不能陪你,但即使踽踽独行也要走下去。”
娄酌露出了一个吉光片羽的温柔笑容,沐浴着一片柔和的阳光:“嗯。倘若有一天,我找不到方向了,我能去找你吗?”
肖愁道:“随时欢迎。”
娄酌又一次看着肖愁离去的背影,故人青丝依旧,眉眼如初,从娄酌的世界中退场。
他最后一次回眸,依旧能惊艳年华。
娄酌有无数次回想自己纠结痴缠的青春年少,如今再次回首萧瑟处,却是也无风雨也无晴。
有人花了一辈子,汲汲渴求自己每个阶段所追求的向往的事物,年少时一腔热血泼入了迷途,求而不得,彷徨失意,怨人忧天,自怨自艾。
到老了,被光阴蹉跎了,被岁月磨去棱角了,方才知道,只有自己才能决定自己。
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人的快乐。
普通人想做官,官想做大官,大官想当皇帝,人的yù_wàng总是更进一步,无法满足。
而娄酌这个前朝皇帝,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做一些可以糊口的小生意,即使此生往后无亲无故,也能快哉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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