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秋眸光微闪,这位天葬十三刀的领导者细眉长睫,眼眸光润,又总是泛着一些冷色,宛若色泽鲜明的萤石,但如伸手触碰,又唯恐扎伤了掌心。而此时,弁袭君的话将它们敲出了星点的火,却是一闪即灭,一色秋神色未变,舒展眉目道:“自然,同为组织成员,当是不能伤害彼此。不过你提起此事,想必有事相求于我。”
弁袭君也不否认,直表来意。他听闻一色秋收藏颇丰,更以搜集稀奇物件为好,传闻中苏银水所制变体银刃便出自其手,那么,采自驭风岛的巽石,也许亦独有一份。
这自然不是肯定的事,弁袭君仔细说完,见一色秋略略沉吟,不作表露,双目却已凝深,隐有谋算,便知晓这应当是一条正确的路。他沉下心来,在袖中攥了攥手,续道:“若鳌首确有此物,那么弁袭君恳请割爱,当然,也不会让鳌首白白付出……”
他没有继续试探,话语笃定。一色秋看着他,默然片刻,眉目稍抬,便又挑上几丝和暖,话语也若柔风拂柳,徐徐动人:“阁下看得起我的藏物,是一色秋有幸,同为十三刀成员,我本应双手奉上,然而除此之外,一色秋也一样是个收藏家,是个商人,不允我为这同袍之谊徇私。”
“弁袭君自然无颜强求鳌首,不过若一物换一物,应当是公平。”弁袭君道。
一色秋眉梢略抬:“哦?既然如此,你应当知晓,我素来喜好收集神兵宝器,那么,这下就要看你能不能割爱了。”
弁袭君手腕一翻,地擘印已现于掌中。他紧紧捏着那冰凉器物,不顾坚硬棱角戳进了手心。他定定地抛下一句:“我自然是愿意的。”
地擘印中藏着他的六赋印戒,弁袭君将它慢慢地搁在石桌上,彼此磕碰的霎那,发出一声闷沉的响。周身宝石在阴晦的天幕之下似乎也收敛了光芒,像结了层水雾,又如被掷进了一块透明的沼泽里,在被逐渐地吞噬下去。
这物件与其说是神兵,倒更像礼器,被逆海崇帆的圣裁者端于掌中,接受着信众的称颂顶礼,但在此时,那些或庄重或罪恶的意义都已从它的身上被剥去了,它就像一个旧日王朝遗存的印信,失去了号令人的威仪,只能作为一件犹存趣味的藏品,被谮主拿捏在手中把玩感叹着。
它也许是不甘愿的,但它只能存在于过去的岁月里,一旦时过境迁,便随逝去的荣光一并暗淡了。宝石上映出了弁袭君模糊而扭曲的脸庞,那光洁的切面似乎也显得混浊,如同沾染着大浪淘洗之下遗存的泥沙,弁袭君宛若不忍,闭合双目,在心里轻轻地说道,是啊,这确实已经毫无价值了。
他撤开手,那一瞬间,掌心也如同轻去,空荡一片。这只手原本能够牵住许多事物,有姑娘纤细的柔荑,男人带着厚茧的指节,还有许多光华流丽的物件,但他却亲自把这些一件一件地皆数抛却了。弁袭君看着一色秋将地擘印收入袖中,在鳌首温文的脸上浮出微笑,似乎是满足的,又带着一点怪异的怜悯神色。
一色秋道:“你既有如此诚意,我自然不好相负,这便去将巽石取出交予你。”
弁袭君点头,又听对方道:“劳你在此等候片刻。”长袂一拂,是将先前那对杯盏化出,示意他斟饮。弁袭君忖度道:“鳌首原本是在等古陵逝烟?”
一色秋脚步稍顿,弁袭君的声音紧了紧,忽的说:“古陵逝烟不可信。”
对方回身看他,打理整齐的雪发下,束在额上的珠饰莹莹生光,几粒银坠压在眉心上,照得那眼睛深若古潭。弁袭君坦然相望,一双孔雀眼烁烁而视,他知晓一色秋心中犹有盘算,却不肯见人如自己一样为古陵逝烟所骗,他沉了话语,絮絮讲道:“古陵逝烟当初以造化球为由,陷我入彀,更害得一剑风徽险些命殒,此等过河拆桥,口蜜腹剑之人,断不能与之为伍。”
一色秋默然,神色不动,只是温和应答:“竟有此事么。”
“鳌首不可为他蒙蔽,步我后尘。”弁袭君微蹙眉心,顿声直言,却听一色秋轻轻笑说,“他蒙骗于你,你想必极是恨他。”
弁袭君摇头道:“便是如此,我又能如何?现今诸事冗杂,弁袭君即使要报复,也无暇抽身。”
话中有无奈,有隐恨,对方只是不答,面容静默。蓝峰十二涛上的天空似乎又渐渐地暗了,阴翳笼在起伏的云浪上,宛如风雨前的海波,在细碎而呜咽的风声中彼此推挤,不安躁动着,像是变成了无数横冲直撞的凶兽,它们一道道朝崖上冲涌了过来,似要把坚硬的岩壁都生生碾碎。
在这片肃然寂静里,灰色的云同四周空气粘成了一体,阴沉的,又带着重量,四面八方地往人覆压过来。弁袭君的心忽然跳了几下,死寂中,他听见了无端响起在身后的脚步,像一条蛇无声无息地盘踞着,卷动着尾巴,而他却毫无知觉。
还有那属于古陵逝烟的声音,似乎也被这氛围染得昏暗了,森森地扑上他的后颈。弁袭君只觉心上一阵发凉,又听那烟都宗师道:“弁袭君,我竟不知道,你还有在背后道人是非的习惯。”
他霍然回过身去。古陵逝烟深灰色的眼珠,此时流动着迫人的寒气,他目光微闪,宛若一柄锋锐的长剑,在转动着刺入人的躯体里,于血肉中翻搅。
“你这样,令我如何能不恼火呢?”他轻飘飘地说道。
第二十二章「二十二」
杜舞雩默然看着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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