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郎叫我成晦就好。”郑琰退了几步靠着杏树,整了整自己衣扣里的杏花,站直身子笑道:“哈哈哈哈,你竟与我生疏了!”
“彼此彼此。”周含笑了笑,只觉得郑琰的x_i,ng子没什么变化。他与郑琰算不上熟识,年少时未得深交,因郑琰的老师与周含的父亲相交甚笃,才有机会见过郑琰其人。周含后来听说王都中有酸甜词画,知道其中的甜便是甜杏公子郑琰。郑琰年纪轻轻已是习艺博士,师从刘鬯,书画皆为一绝,于画功上融s-hi衣出水飘带当风两种画法,有画人十六描,画人如生,毫发毕肖,只是不知哪年立了誓再不画活人。
“我并不是特意来弘文馆的,只不过昨日春困在树下午睡,恍惚间竟走到了天边,天边依着云栽了一片红杏,其下有一位仙子,托我今日来弘文馆替她看一看小妹。我本以为只是梦境,不料醒后发现自己竟抱着一枝红杏。仙人之托,不可辜负。花已看过,郑某人告辞了。”郑琰朝姜维珍和陆克礼示意,朝门口走了过去,“改日再见。”
“成晦慢走。”周含把郑琰送出门,郑琰一伸手拔下c-h-a在扣眼中的杏花枝子递了过去。
“我把这枝杏花还回去了,等结了果子,麻烦小周郎代我转交令妹,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周含接了花枝,郑琰又顺手塞给他一包盐渍梅子,“哈哈哈哈,开个玩笑。我听说小周郎来了王都,以为淑离也回来了。这是我从贺州带回来的梅子,陈膳部说煮到酒里味道不错。你不必送我,我比你认得路。”
周含谢了郑琰,看他走出巷子便回了馆中,从陆克礼那里又得了一包郑琰送来的龙眼干。
陆克礼近日忙着审定《十三经》的注疏,傍晚时叫上周含陪他去集贤殿选了几版前朝和大前朝印的《尔雅》。两人往回走在复道上,周含不经意偏头向下看了一眼,昨日郑琰就在这凝碧湖边醉酒掉了下去,今日树下倒是没了喝醉的人。
周含抱着书走在陆克礼侧后,陆克礼在前面慢慢走着,一袭白襕衫,满身清正,长幞脚垂在脑后随走动恣意轻摆。陆克礼本姓海勒图得,幼时随做生意的祖父来王都,见女帝一统万国来朝,盛世气魄包容百象,便心生敬仰发奋入了太学,后在杜文正公门前顶着雪站了三日,成了文正公的弟子。
“我当年就是在这样的时节来的王都。第三年的时候,在凝碧湖边见了文正公,那时我就决定,一定要拜文正公为师。”陆克礼止步接过周涵芝怀里的书册,乜了一眼池畔杏林中的隐隐灯火,笑吟吟的接着道:“今日又耽误了你回去,含儿莫跟着我了,年轻人先走罢。”
“老师慢走。”周含目送陆克礼走远才走了下去,打算从凝碧湖边穿回巷口。凝碧湖的水是青葡萄新醅一般的深碧色,细风残明下,池边的杏花花色浓深几欲沾衣。
半黑的天上已挂了一钩早月,白日里杏花明灭引人游赏,一地残瓣上孤零零躺着一支从佳人发上滑落的麒麟宝石c-h-a梳,金梳恰恰弯如残月——残月黄金梳,公子掇之赠彼姝,周含捡起黄金梳放在了显眼的枝上,打算过杏林从麟趾馆门前回去。
他拨开被花压得半弯的枝子走着,晌午时嫌发冠沉换了发带束发,而垂在脑后的玄燕穿云发带不慎被枝子挑起,枝上挂了一缕发丝。周含解了发带,见有一人提灯自花下来,惹了半肩残香。
周含乌黑的瞳仁微微扩散开,惊讶得忘了绑住自己的头发,“容顾?”
“嗯——”秦悯之见他笑得弯弯的眼,忍不住伸手想摸摸他的头发,最终只把灯笼递了过去,“清风随我月下提灯照杏花,等一个一直不回去的人。”
周含从集贤殿回来走了有一会,早春的晚上天还有些冷,而有人吹着风等了他很久。他将黑发松松绑在脑后,挑起灯笼不着痕迹的凑近秦悯之,“不知道容顾看到谁了,耳朵红了。”
“风不太暖和,吹得我耳朵红了。”秦悯之看着周含轻轻一挑眉,似蕴着水的眸中映着灿灿灯火,“不过我来得这么晚,除了你可没有再看见谁。”
作者有话要说: 残月黄金梳,我欲掇之赠彼姝。——郭沫若《离别》
第9章 09、老梧桐
雨淅淅沥沥下得漫不经心,不觉已是下午的光景。陆克礼下台阶时扭了腰,周含将老师送回去后陪老师看过太医,无事便回了秦府。照雨才给屋中的金鱼换过水,一出屋门就碰见了冒雨回来拿伞的浮烟。
周含替浮烟拿了伞去接秦悯之,临近傍晚雨意渐浓,雨丝连起天地,将梧桐和楼阁都笼在一片朦胧中。
秦悯之从吏部出来得很早,隔着濛濛的雨,看见周含斜对着自己撑伞立在门外,穿着一件素净的水绿直裰。春雷低闷,周含伸着一只手微微仰头看着雨,老梧桐上的雨水落在他的手心里,几滴水珠ji-an在他的睫毛上,他便垂了眸子——秦悯之见他眨了眨眼,才回避般错开自己的目光,唤了一声“涵芝”。
秦悯之接过周含递来的伞撑开,走进了雨中,“要是不下雨,天应该还亮着,涵芝今日怎么回去得早了?”
周含走在秦悯之的身侧,只用一根青色纱纚绑了马尾,青纚乖乖的垂在脑后,纚端绣着朵忍冬花,“下了雨路滑,老师下台阶时扭了腰,不过没有大碍。我想着你说过的那局残棋,送老师回去后没再回弘文馆,又恰好碰见浮烟回去拿伞就带着伞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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