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戎微微一笑,转移话题解了他的尴尬:“我们发出血字告示后,城中反应如何?”
谈及正事,十一立即摒弃局促,回归刺部副手/雷厉风行的姿态。
“城中四十七家宗门,四家与戮主接洽,正式宣誓投效苦海;三家迁往西城,寻求慈航庇护。五家自认实力不足,退出长泰。还有三十五家稳坐钓鱼台,犹在观望局势。”
说罢,从怀中拿出一本名册翻开,保持中立的三十五家宗门之名,一一展现在裴戎眼前。
裴戎逡巡名册,眸光明暗不定。须臾,执笔蘸朱砂,圈去“长生门”三字。
城西南,长生门驻地。
大师兄方子平手负背后,焦虑踱步,时不时探头出窗,查看天色。
见暮色已至,少门主何天赐迟迟未归,心中不安难以克制。
转头吩咐众师弟,提高警惕,固守据点,防备苦海暗鸦的夜袭。
自己则拿起一件黑色斗篷,往身上一裹,握紧佩剑,匆匆出门。
一路疾行,离开正街,拐入一条小巷,驻步于名为“寻春柳”的阁楼之下。
楼中灯火通明,清歌婉转,婀娜倩影在蒙着霞影纱的窗牖前一旋而过,夜风中飘来杯盘啷当,笑语靡靡。
这处供人寻欢作乐的所在,仿若与世隔绝的桃源。长泰城里阴郁重压的气氛,被男女欢笑吹散,令人沉醉于朝舞暮歌中,永远不肯苏醒。
长生门的少门主,自从入长泰城的第一日开始,便抛下同门,日夜留宿在这“世外桃源”中。
何天赐是长生门主何去道的独子。
认为老天最大,小爷第二,连亲爹都要排在自个儿后边。
何去道对于他的溺爱,成了妨碍他认清外界与自身高墙。
自认为宗门与慈航亲厚,自己年幼时还被霄河殿尊抱起夸赞过根骨,便以为长生门与慈航道场乃为一体。
有慈航道场作为靠山,他有何惧?
下山之初,一副踌躇满志相,野心勃勃地鼓舞同门一定要抢回道器,给那些叫他们“乌龟门”的人好看。
然而,经过半月单调乏味的旅途后,雄心壮志去了一半。
入城第一日,便将所有档次不低的赌坊、青楼光顾一遍。只顾着在赌桌与女人的胸脯上,实现他的“雄心”。
方子平挣开阻拦,冲上阁楼,踹开门板。
门边架一座绣着锦绣牡丹的屏风,一名乐伎手持琵琶,转轴拨弦,缠绵清曲悠扬婉转。
灯罩红纱,暧昧烛火自纱透出,照得满室粉光融滑。
何天赐一手一女,醉生梦死,好不快活。
方子平白白心忧一日,见此情形,怒气上涌,大步上前,将几名女子推开。
抓住何天赐的手臂,将他拽起:“少门主,同我回去。黄昏已过,苦海黑鸦即将出动。你独自留在外边儿,太过危险!”
强压怒意,连哄带劝,匆匆将城中局势与自己白天的行动说给何天赐听。并将慈航给予自己的重要信物,塞进何天赐的手中,
然而,这个纨绔公子正酒意上头,方子平所言在他耳中如蚊蝇嗡嗡,烦的不行。
东摇西晃地卧入方子平怀里,说着一通牛头不对马嘴的醉语,甚至胡乱拉扯对方一同作乐。
方子平与他撕扯不过,急红了眼,怒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如此不晓事儿!行事就不能有些担当么?”
何天赐被自家师兄骂得一懵,愣愣道:“你说什么?”
话语出口,如覆水难收,方子平索性破罐子破摔,怒骂道:“何天赐,老子忍你许久了。你仗着投了一个好胎,横行霸道,肆意欺辱同门!”
“这回道器现世,师父吩咐我等休要掺和。也是你枉顾师命,撺掇相熟的弟子私自下山。我生怕你出什么事儿,令师父伤心,方才随你同行,一路护卫在你身边。”
“而你入城以来,做了什么?喝酒赌钱,寻花问柳,将同门师弟们丢在一边,不闻不问。”
“他们既是被你撺掇下山的,你便有将他们平安领回宗门的责任!你瞧瞧……你瞧瞧你,你他娘的哪里有一个少门主的样子!”
方子平骂得酣畅淋漓,常年淤积心底的怒气终于得到发泄。
何天赐先是被骂懵,然后面色青白交错,最后怒得拔剑而起。嘴里不干不净地嚷嚷道:“方子平,没有我爹,你早就饿死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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