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里外的章邯身处帐中,莫名一阵恶寒。
仲秋分明刚过,又非在大漠之中,何来的寒流?
他纳罕地四顾一阵,不得其解,遂只拂了拂臂上无端起的一层鸡皮疙瘩,继续同钟离眜规划战事。
与盼援军盼得望眼欲穿,苦思求和脱身之计的冒顿截然不同的是,章邯与钟离眜军虽因正面迎击匈奴军主力而损失惨重,却既无后顾之忧,还起了拦截牵制的偌大作用。
这三十万最为精锐的匈奴王侍骑被他们死死拖住,而左右贤王中的左贤王已然不战而溃、据地悉数为韩信与龙且军所得。
诸如白羊、楼烦王一流的非单于亲信,则因受镇守硕方的季布出兵突袭,又等不来单于派出的援军,皆干脆利落地遁逃了。
既单于丝毫不顾他们死活,俨然以他们为抵御楚军的屏障,他们又岂会甘心送死!
见匈奴军与楚军厮杀正酣,局势焦灼,对冒顿同样满怀怨恨的东胡、月氏与流沙族无不死灰复燃,趁隙发起反叛,抵抗兵力被抽调一空、仅剩下万余军士做空壳的匈奴军。
战火四处燃起,直让不久前还春风得意的冒顿越发焦头烂额,也越发坚定了不论是割舍些颜面也罢,牛羊马匹、金银宝物,甚至膝下爱女……都得尽快化解与楚军的争端,就此言和。
然与他对战这楚将却是油盐不进,凡他所派之使,尽扣上‘『奸』细’之名,根本不容人说出第二句话,就一刀杀了。
起初冒顿还当是这楚将疑心病重,为显示诚意,还派心腹携信物前去。
孰料章邯却看也不看,一视同仁地叫人按下,一刀砍下去,再连人头带信物一道踢了回去。
面对这等刻意羞辱,冒顿哪还瞧不出来,楚人此回怀着全歼匈奴军的决心而来,毫无回转余地!
三番四次求和不得,惯来蛮不讲理惯了的冒顿,首回尝到受人蛮不讲理的滋味,纵恨得牙痒痒的,却也毫无办法。
他又哪里知晓,位于大漠身处、本以为必将安然无恙的后方本营,已受一支鬼魅般的楚军千里突袭。
除随军的阏氏外,一干颇受他宠爱的妻妾子女,无不惨死于吕布的屠刀之下!
而将他那一窝崽子屠杀殆尽了的罪魁祸首犹嫌不够,还在夺命狂驰,日以继夜地朝高阙赶着。
怕的不外乎是章邯那小子不够识趣、抢先摘走他心里预定的冒顿那颗项上人头。
对此一无所知的匈奴军与楚军,仍在激烈对决。
冒顿亲眼看着士卒伤亡惨重,不禁心急如焚。
这三十万骑兵,无不是他最器重的骑『射』好手,对他忠心耿耿,随他征战数载。
偏偏对上这支连楚军主力都称不上的前秦镇北军,竟是丝毫打不出优势来,与敌战了个势均力敌!
而据他所知,那楚帝麾下足有十万强骑,威名赫赫,战力并不亚于他麾下健儿。
倘若那至今一直行踪诡异,不曾『露』面的楚帝军忽加入战场,那岂不……
刚一想到这里,仿佛有所感应般,冒顿倏然抬眼,朝那隐约传来闷雷般响动的北处看去!
秋日烈阳高悬,映于灿灿黄沙之上,灰白相间的尘风滚滚。
冒顿屏息,微眯着眼,远望那处。
未出十息功夫,他那股来得突然,一直作祟的浓烈不安,当真得到了应验!
——最初『露』相的,是一黑一白的两道霹雳闪电。
二骏载着至神勇逸群的骑士,就如暗中较劲般,以不相上下的可怖速度,由上至下俯冲而来!
一黑一白的二骑并头跑出半里之遥后,那最初的现身处才迎来后觉的『潮』水——乌压压的、数不胜数的乌甲楚骑,如狼似虎地疾驰而来。
虽比冒顿要迟上一步,但却一眼靠那迎风烈烈招展的‘项’字大旗认出援军的章邯,当下士气大震,高喝道:“陛下亲领援军已至,将士们,随本将杀啊——”
听不懂楚话的匈奴军士卒还愣着,就迎来了陡然间士气剧增、一个个跟不要命般疯杀来的楚兵的激烈冲撞!
冒顿虽未听清楚将喊了甚么,却本能猜到了来者身份。
也更清楚,若不及时稳住局势,必将即刻溃散。
他面『色』暗沉,亲自顶盔披甲,上阵即斩了二名逃兵,沉声道:“慌甚么?羔羊再装腔作势,也不过是羔羊,诸位为草原雄鹰、林中恶狼,岂惧那羔羊结伴!”
见单于亲自压阵、击杀逃兵,原本躁动不安的匈奴军很快稳定下来,重振士气,奋力抵抗。
两军正激烈交战时,那支飞驰而来的援军,也毅然加入了战场!
因离得太远,根本看不真切,可吕布仍是瞧出了章邯那小……老小子本还一副中规中矩的模样,见他们一来,竟无端亢奋起来,朝着匈奴军发狂猛冲。
顿实叫他既着急,又愤怒。
——这姓章的好生可恶,竟挑衅一般,敢当着他的面抢他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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